夜风吹起他的刘海,擦肩而过的路人女孩们看他的表情从嫌弃变成惊讶,再变成惋惜与犹豫,频频转头,片语随风吹送到他耳旁:“快看那男的,快看!”“他是腿受伤,还是残疾?好可惜……”“啊啊啊,我好纠结!你们说我要不要去搭个讪?虽然腿有点跛,但是颜值太可了,身材比例也好。”“看打扮比我们还穷,算了吧……要不给他抓拍几张传上网,说不定还能打造个爆帖。”乔楚辛对此置若罔闻,一步步朝他的蜗居走去。每条世界线开启后的细节都不同,这次的梁度的完美恋人“我们……会结婚吗?”身后传来清澈男声,梁度从短暂的晃神中清醒,端在指间的玻璃酒杯纹丝未动,淡琥珀色的龙舌兰酒液在杯中一漾也不漾。等时机合适,我会为你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之前的多次追问,都得到了这样安抚式的回答,但这一次,梁度不想再说话。也许是今夜的贤者时间有点长,也许是更深的什么情绪滋扰了他的思路,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回头,仍挺拔地站立在落地窗边,从顶楼高空俯视灯火璀璨的城市。他的乌黑发梢带着刚洗过澡的水汽,湿漉漉地贴在后颈,平日被头发遮住的、嵌在耳郭软骨上的一枚饰品因此暴露出来。耳饰有些奇特,吊钟形状的透明水晶里包裹着亮红色的芯,无数细长微红的刺丝从红芯内伸出钟外,像灯塔水母随波摇曳的触角。黑色睡袍随意披在身上,系带松垮垮地垂在腰间,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腹肌肉。梁度的肤色偏白,但不是未经日晒的白皙,而是一种像浅色大理石般的冷调,使得肌肉线条也透出雕刻般的冷硬质感。“梁哥?”身后的男人凝视梁度的背影,眼中爱慕之色满溢。梁度转身望向床上的恋人。床头灯的光晕中,二十二岁的安聆朝他露出了个柔软的疑惑表情。即使已相处两年,他每次看着对方,都会感受到那种无瑕美貌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安聆不仅容貌俊美,性情温和,在艺术领域有着非凡的才华,在床事上也有着与他极高的契合度,更是全心全意地爱他,可以为他付出一切。这样的恋人,除了“完美”之外,梁度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形容。实际上,自从认识了安聆,梁度的目光就没有在其他任何俊男美女身上停留过。他自认为不是痴情种,在他的人生观中,“爱情”二字所占的分量并不算大。他把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放在了工作上,即使工作于他而言也只是个实现成就感的渠道而已。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人耗尽一生心血去追求?金钱,感情,权势,地位?还是无尽的知识与真理?梁度微不可察地摇头,朝安聆回了个淡淡的笑。他拥有这座城市大部分人难以企及的金钱与权限,拥有出色的外表与顶尖的能力,还拥有一个完美的恋人,却并没有感到所谓的“充实满足的幸福”。他甚至有些厌倦了从高空望下去一切尽收眼底的城市夜景。“梁哥不说话,是觉得我总是老话重提,烦了?”安聆披着白色睡袍起身,从背后抱住了梁度的腰身,“我只是有点没安全感……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这些年除了我,梁哥没有过任何男人或女人,也是很认真专注地对待这份感情。如果梁哥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我们白首同归的那一天。有没有婚姻做保障,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安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这种浓烈而忠诚的爱意正是他最为满意之处。在这两年间,他曾好几次生出“去买个戒指向怀中之人求婚”的念头,然而不知为何,都在触摸到珠宝店送来的婚戒的瞬间,从心底泛起一丝空茫的寒意,像个不明所以的尖锐警示,最后他还是将婚戒退了回去。如今安聆说婚姻没那么重要,无论是不是真心话,都让梁度仿佛从悬崖撤脚般松了口气。他需求着,甚至是迷恋着安聆对他的爱意,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对这份爱感到厌倦,却又极为矛盾地无法给予安聆任何确切的承诺,就好像在潜意识中隐隐抗拒着那个将两人命运绑定的未来。我可能在道德上有着重大的缺陷。梁度皱眉想,如果安聆将来有一天对没有保障的关系感到失望,想要从我身上收回所有的感情……我会怎么做?他思考了短短数秒,觉得完全不能接受,也许那时他会变得疯狂,把这份爱和他自己一同摧毁。但此时此刻,梁度只是平静地拍了拍安聆的手臂,微笑道:“我该去工作了。”安聆抱着他的腰身不放手,猫一样蹭他:“不是还有两个小时吗,梁哥就不想……再来一次?”换作以前,梁度何止要再来一次,他可以不知疲惫地整日整夜耗在安聆身上。然而今晚的一切都无法化解他莫名低落的情绪与挥之不去的厌倦感,就连安聆完美的肉体也似乎不那么具有吸引力了。“你为了筹备画展,连着几夜没睡饱了,好好睡一觉吧。”梁度将安聆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被单,俯身吻了吻对方的额头,沉声说:“晚安。”安聆没有再纠缠。如何把任性撒娇之类的小脾气保持在最讨梁度喜爱的尺度,他从未过失手过。他用略带遗憾的神情回了声“晚安”,又恋恋不舍地抓住梁度的手指:“等你回来,能给我带个吊钟花餐厅的榴莲千层吗?”梁度说好。所有他合意的口味,安聆都喜欢。所有他需要的东西,安聆都能恰到好处地送到他面前。他的恋人何止是完美,简直完美得……不像个真实的人。——世上哪有这样毫无瑕疵的真实?梁度突然反握住安聆的手,在过大的力道中感受着对方温热的皮肤,与皮肤下骨肉的触感。安聆疼痛地蹙了蹙眉,笑道:“怎么了,梁哥?”梁度松开手:“有点失控,抱歉。我走了。”床头灯熄灭,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安聆在黑暗中睁眼盯着天花板,片刻后轻声开口:“今晚梁度的状态不稳定,开始对我出现检测性行为,she-ra,调出他这一周的行程表与会面人员名单。”“好的,主人。”床头柜上的ai智能终端盒子里,电子合成女声甜美地应道。新收到的通知显示,联络员抵达的时间将会比原定的推迟半个小时。梁度不想空等,于是先去吊钟花餐厅,买到了当天的最后一个榴莲千层,放在座舱的小保鲜柜里。姗姗来迟的联络员是个褐发戴眼镜的青年,名叫谢廖沙,上个月刚顶替了退休前任的职位,与梁度只有过数面之缘。这次一见面就忙不迭地致歉:“不好意思啊梁先生,路上出了意外,所以耽误了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