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给她讲完经课,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明天起不再见她。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生出妒忌的念头,我开始介意她与阿旺仁钦的交流,而且是很介意。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她切不断,那就让我来握这把刀……
扎西平措受了箭伤,她魂不附体地跑来找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连做早课时,脑海里都是她惊慌的面容。终是放心不下,决定去看看,却看到了那样一幅场景。原来她的身边有那么人能照顾她,而那里从来没有我的位置。
真得是时候该断了……
当她站在藏经室的门外,我冷声回绝了她。隐约听到呜咽的声音传来,我坐倒在了檀木椅上,呆呆地望着那不住晃动的门帘重新归于平静。整整坐了一夜,什么也没干,就是木讷地盯着手中那已起了毛边的字条。
听说她病了,高烧不退,还整日整夜地呓语。我还是忍不住去看了她。一握到我的手,她就开始哑着嗓子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喜欢上你的……”我在她身旁站了许久,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在措钦大殿外看见她的身影时,我知道,她是来向我告别的。一路避着她飞快地走,她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脚下还被碎石子绊了一下,也不知道摔疼了没有。
我站在唐卡后,透过狭小的缝隙,亲眼看着她轻声地走进觉拉康来,望着高大的释迦牟尼说法像发了好一会儿呆。她说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了,她要嫁人了……这句话一入耳,所有的声响都变得模糊起来,我甚至没有听清她之后说的话。
这次她是真得要离开我了。脑海里一闪过这个念头,心就像是在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揉着。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可我却想不起来到底何时有过。
在觉拉康里一直跪到深夜,酥油灯火逐渐飘渺微弱。缓缓地朝着释迦牟尼磕了三个头,我捏紧手中的蜜蜡念珠,一步一步地走入了绵密的雨帘。吻上她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此生我都不愿再放手了……
“你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扎西平措站在台阶上,微弱的灯光映照着他冰冷的面颊。我知道,从他明白我心思的那天起,他就不再当我是活佛。沉默了许久,我才缓缓地告诉他,“我会拿命护她。”
走回拉让的时候,她正趴在桌前发呆,眼皮一眨一眨的,一见我进来,就立马跳了起来。她说她好像在做梦,感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问她每天都梦些这个,她却红着脸躲开了我的目光。
没一会儿她就一头倒在了床上,眼皮紧闭得都在发抖,怎么推都不肯睁开。我当然知道她是怕被我撵走,所以故意装睡。低头吻了吻她的面颊,那微扬的嘴角儿立马弯了起来。也罢,无论在哪儿,佛祖都看得到,我爱她,这个事实已经不需要再遮遮掩掩。
大概是摸准了我没办法再后悔,她开始将自己的本性显露无疑。虽然早就知道她不是盏省油的灯,可是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皮成这样?
每次只要我一研读佛经,她不是伸手替我翻页儿,就是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的,怎么训都训不好。这些还算能接受,可是一到晚上,她那个睡相简直是差到极点,不停地踢被子,两条胳膊还挥来挥去的。只好把她抱进怀里,不让她动弹,虽然她总是会惹我生气,但不知不觉中竟也习惯了。
从我决定爱她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会有一大堆的阻碍和麻烦等着我们,只是没想到的是,一切来得这么快……
拉藏的连番设计,班、禅大师的出现,第巴的阻止,一道道的难关枷锁般落在了她的心上。我知道她在害怕,甚至有些犹豫,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不希望她放弃。
望着她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额头缠着刺眼的白布,我握着她有些发凉的手,心中早已有了决定,无论日后会有什么惩罚,我都一个人承担……
在扎什伦布寺学经,这个没有她任何气息的地方,无论我怎么诵经,却还是会时常得心不在焉。班、禅大师并没有对我多加苛责,但他也从未放弃对我的规劝。
上完经课后,屋子里只余佛珠捻动的声响。盘坐在我对面的班、禅大师缓缓地睁开了眼,他起身将矮几上的经书递到我手中,然后转了身出门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我伸手打开了佛经,一张字条儿掉了出来。
“设习爱欲事,恩爱转增长,譬如饮咸水,终不能止渴。”
这些经文我早已闻习得熟透,在佛陀的教闻中,男女相爱虽够不上罪,但却是不净的行为。可对佛门弟子来说,这就是罪,死后甚至要在地狱待上好几劫,我很清楚后果,可是已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