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演戏文的间隙,戏台子上传来的乐声悠悠地停了下来,四方场院里一下子没了声息。突然耳边一阵低语传来,我奇怪地侧过头,只见丹巴正附在仓央嘉措耳边说着什么。好奇地凑上前想去听,脑袋却被仓央嘉措推了回来,抬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仓央嘉措却是冷冷地盯着我。
我撇了撇嘴角,不太甘心地转了头回来。目光装模作样地落在戏台子上,我暗自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耳边的动静。不是很清楚,只有隐约传来类似班、禅大师的字眼儿。
正绞尽脑汁地拼凑着破碎的信息,突然一只温热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望向仓央嘉措。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低声说道,“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噶丹囊赛。好好呆着,不准到处乱走。”
我一面想着五世□□的事情,一面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仓央嘉措一顿,眉轻皱了起来,侧头吩咐道,“丹巴,仔细看住她。”
“啊?”我猛地回过了神儿,刚想问个清楚,却见仓央嘉措蓦地转过了身。“是。”丹巴行了个合十礼,随后往我的方向跨了一步,恭敬道,“您这边请。”
我看了看仓央嘉措的背影,虽然心里有点儿沉,但还是别无选择地往楼梯方向走去了。噶丹囊赛里依旧是铺金压银,珠光宝气的,可我现在是没半点儿心情欣赏这荣华富贵。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儿,猜想各种结果,最后吓得自己一身冷汗。
我本是个乐天派,可唯独在这件事上,一旦深思就如何都乐观不起来。大概人的心理负担远比我想象得要沉重,甚至能不分日夜地加以折磨。
没有人能在知晓结局的情况下,还能安之若素地等待。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拼力挣扎。何况,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又有多少是史书里读不出来的呢?
想得脑袋一阵发晕,转头看向门外,被风掀起的帘角儿下,披着袈裟的丹巴正一丝不苟地站着,表情有些严肃。
“唉——”我叹了口气,以丹巴的忠心,除非是仓央嘉措的耳提面命,否则他是如何都不会让我出去乱走的。可转念一想,就是出去了,也不能做什么,倒不如待在这儿,省得拉藏找麻烦。
反正过程总是难以预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个究竟吧。“呼……”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感觉胸口舒服了一些。走到床边,理了下松软的被褥,我仰面躺了上去。
可刚眯了没一会儿,帘外忽然传来一声儿轻咳,声音听着有些蓄意。我一愣,登时坐起了身来,“丹巴?”试探地喊了一句,帘外的人答道,“是我,您……睡了么?”
听他的声音有些颤巍,我连忙起身理好袍子,走了几步掀开门帘儿将脑袋张了出去。丹巴正面对我站着,见我突然出来,不免吓了一跳,忙地双手合十着定下神来。
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我缓缓地目光转向一旁,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喇嘛,披着宽大的袈裟,五官端正,神情肃穆。动作缓慢地朝他们行了一礼,抬起头时,便听见丹巴声音犹豫地说道,“班、禅大师……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我扯了下嘴角儿,口里一阵苦涩。早就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关的,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像五世□□这样的高僧大德自然不会对我使什么手段,可就是因为如此,才更让人难以承受吧。
看这情况,是没办法通知仓央嘉措了。我吸了口气,回头朝噶丹囊赛望了一眼,缓缓说道,“走吧,别让班、禅大师久等了。”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喇嘛猛地眉头一跳,抬眼儿望向我,眼神里暗含了一丝不解。我连忙低下了头,心底却一阵不是滋味儿。下意识地不想再开口说话儿,我沉默着将头扭向了一旁。
随着那喇嘛走入了游廊,丹巴也跟了过来,只是走出甘丹颇章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拐向了另一条路。其用意再明显不过,那喇嘛神色如常地望了望丹巴的背影,却没说什么。
被领着停在了一间地处僻静的拉让前,他恭敬地站到了门边儿,伸手示意我掀帘而入。稍稍调节了下情绪,我大着步子走了进去。
拉让里有些昏暗,狭小的南窗是唯一的光线来源。视线扫过整间屋子,最后停驻在东面儿的禅床上。神色肃穆的罗桑益西正结跏跌坐着,听到脚步声儿,不禁缓慢地睁开了眼皮。
没由来地一哆嗦,我赶忙儿低下头去双手合十地朝他行礼。打定主意要将手上的动作一拖再拖,可回过神儿来时,才发现自己早已飞快地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