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德尔迅速回到别墅去了。
安东尼对着她的背影瞧了几分钟,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一支烟。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偷偷摸摸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离他很近。他正站在船库旁边,而那个声音似乎就是从拐角那里传过来的,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徒劳地试图忍住一个喷嚏。
“到底是谁躲在船库后面,”安东尼暗想,“我得去看看。”
说干就干,他一把扔掉刚刚吹灭的火柴,然后蹑手蹑脚地跑过船库的拐角。
那里,有个人正挣扎着爬起身,可见已经在地上跪了很久。他高高的个子,戴眼镜,穿着一件浅色的外套,蓄着又短又尖的黑胡子,带着点纨绔子弟的习气。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总体来说,外表很体面。
“你在这里干什么?”安东尼问。
他确信那人一定不是卡特汉姆侯爵的客人。
“不好意思。”那个陌生人带着明显的外国口音说道,他的脸上挂着动人的笑容,“我想回快乐板球员客栈去,但是迷路了。先生可否告诉我怎么走?”
“当然。”安东尼说,“但是,你要知道,你不能坐船过去。”
“怎么?”那个陌生人有点茫然失措。
“我是说,”安东尼重复说,同时有意地看向船库,“你不能坐船过去。穿过院子是可以通过,而且还有点距离,可是,这里是私人宅邸,您现在是非法入侵。”
“很抱歉。”陌生人说,“我完全迷路了,我是想到这儿来问路的。”
安东尼很想指出,跪在船库后面问路未免有些奇怪吧,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热心地拽住那个陌生人的胳膊。
“你走这条路,”他说,“就绕着湖边一直走到那条小路上,你肯定能找到的。等走到那条路上之后,向左转,就可以走到村里了。你是住在快乐板球员客栈吗?”
“是的,先生,我今天上午入住的。多谢你好心帮我指路。”
“别客气。”安东尼说,“希望你没有着凉。”
“什么?”那陌生人说。
“跪在潮湿的地上容易着凉,”安东尼解释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打喷嚏。”
“可能吧。”那人承认说。
“果然如此,”安东尼说,“但是,要打喷嚏的时候,可别强忍着。以前有位很有名的医生和我说过,那样做很危险。我倒是不记得有什么危害了,好像是压抑中枢神经或者导致血管硬化之类的。反正,以后别那么干了。早安!”
“早安,也再次感谢你为我指路。”
“第二个乡村客栈来的可疑陌生人了,”安东尼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想,“对这个人我也心里没谱,看模样像个旅行在外的法国商人。我看他不大像是红手党的同志。他该不会是赫索斯拉夫乱世中的第三个政党吧?第二间窗户里住的正是那个法国家庭教师,而现在又来了一个神秘的法国人,鬼鬼祟祟地偷听。我敢说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安东尼一边思索,一边走回别墅。和卡特汉姆侯爵在走廊里走了个迎面,他身边还跟着两位新来的客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见安东尼,他的神情明快了一点。
“你在这儿呢。”他说道,“安东尼·凯德先生,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男爵……唔……唔……和安卓西上尉。”
那位男爵目不转睛地盯着安东尼,脸上的狐疑愈来愈浓重。
“凯德先生?”他生硬地说,“我想不是吧?”
“男爵,请借一步说话。”安东尼说道,“我会将一切解释清楚。”
男爵鞠了一躬,于是另外两个人便一同走下平台。
“男爵,”安东尼说,“首先我必须请求您的宽恕,我滥用了英国绅士的荣誉,用一个假名来到这个国家。同您会面时,我自称为詹姆斯·麦格拉斯先生。但是您应该明白,这样的欺骗无关痛痒。您一定对莎士比亚的作品了然于心,他也曾经说过玫瑰的术语无关紧要,对吧?现在就是一样的状况,您希望见到的只是那个拥有回忆录的人,而我恰恰就是那个人。而且您也很明白,现在那份回忆录已经不在我手里了。巧妙的把戏啊,真是非常巧妙。是谁想到的主意呢?是您还是您的首长?”
“这是亲王自己的主意。而且,他不允许别人插手,坚决要自己执行。”
“他干得很漂亮,”安东尼赞许地说,“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英国人。”
“亲王受过一位英国老师的教导。这是赫索斯拉夫的惯例。”男爵解释说。
“他对付文稿的手法,就是职业惯窃也不过如此。”安东尼说,“恕我冒昧,请问,那些文稿现在怎么样了?”
“君子协定,不可告诉别人。”男爵说。
“男爵,您言重了。”安东尼咕哝着说,“我一辈子被称为君子的次数都没有最近这四十八小时多。”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猜那个东西已经被烧掉了。”
“这只是您的猜测,并没有确实的依据,我说得对吗?”
“亲王一直自己保留着那份文稿。他的目的就是看过之后,便付之一炬。”
“我明白。”安东尼说,“不过,那份文稿可不是用半个小时就能读完的通俗文学。”
“我的首长已经为国捐躯,在他的遗物中并未发现文稿。很明显,就是已经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