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虽然瞎但依然可以感觉到,牛子的眼泪爬在他的眼带边映着红红的火光。
第三章人鬼之间(九)(中)
大伯说:&ldo;爹,你不用说了。生生死死我早已看穿,不外乎生为人,怕鬼扰,生为鬼,乞为人。人与鬼有什么区别?人即鬼,鬼即人,是同一的。一切轰烈,一切磨难,一切不幸,其实都是存在的状态而已。当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要去计较,不要去悲愁。如果你要悲愁,那当年的哨兵又如何?&rdo;
&ldo;我虽然听不懂你说了什么,但我还以为你说得对。&rdo;牛子说。
夜幕大度地施于山峰,于古庙。肉已经烤得烂透,香气溢满了古庙,又被风儿慢慢地消散到更远的地方。牛子将火散弱一点,将野猪叉下来摊在一边,等滚烫弱降后,撕下一块肉,大口一咬,便是油嘴一张,油手一双,油衣一身。肉包在口里,鼓得两眼如牛眼一样冒着。大伯分明感到牛子的肠胃在翻卷,贪婪地收缩吞进去的焦糊的野猪肉,忽然感到没有任何胃口,就不想吃了。牛子呢,也没有叫大伯吃点,风卷残云后,确实累着,倒地就睡。呼噜比雷声不弱。
于是大伯呆坐着,不知时间地呆坐着。古庙的朽木在秋风中发出连串的吱咔声,古老的夜巴山时时传来怪兽的号叫声,古老的夜巴山的越远的风声像雷声一样不断地滚响着。火堆就要熄灭,大伯往火堆里加了些枯木,火又旺起来。大伯抱着枪,认真听着混杂的声音,像一个坚强的卫士,保卫着爹的安全,也保卫着他自己的安全。
大伯毕竟也是人,他的愚智,迟顿,有时是痴呆,更加证明了他是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人。尽管他有时现出超乎常规的本领,让一群人把他神化,让一群人对他产生无限的依赖,那只是他自己也不认识自己的时候才会有,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瞎子,一个残疾人而已。现在大伯的困意也袭来了,虽然他不想自己睡着,以免他和他爹两个在睡梦中成了野兽的腹中食,但还是挡不住困意,两眼皮一个劲地往拢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下半夜,大伯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惊醒,但他无法喊叫,胸部仿佛有千斤压力,大脑仿佛有一根细细的钢绳在捆绞着,使他的嗓门如同棉花阻塞。大伯的火辣辣地翻滚着汹涌波涛,涌进胸膛后又顺着肠道往下滑,像不断地放着血,要放干他的身体。大伯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嘴里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即使他能说出口,他也不能说出口了。他想这是天意,他宁愿不说出口,他也宁愿不反抗。他只是屈辱的忍受着。
大伯被传说中古庙的妖精吸了精血。大伯虽然觉得那更像一个恶梦,但是身体困乏,头脑昏胀,分明是伤元气的症状。
天明,日头升了丈把高的时候,爷爷才醒来,十分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后,高喊:&ldo;瞎儿,起床,太阳晒屁股了。哈哈,有生以来,你爹我昨天睡了一个极好的觉。&rdo;
大伯动一动身体,如同插进了一根烧红了的铁棍一样疼痛。大伯叫一声&ldo;哎也&rdo;。
&ldo;怎么了,瞎儿?&rdo;
&ldo;屁股……&rdo;
&ldo;屁股怎么了?烂了不成?不要紧,你是我牛子的儿子,心烂了也不过是掉了一根头发样,要什么紧啊!来,让老子瞧瞧是咋样了?&rdo;
&ldo;呀,怎么满屁股是通红的?是血,哪来的这么多血?你身上的血都抽出来也没有这么多血呀!&rdo;牛子惊得眼睛瞪得溜圆。
&ldo;我也不知道,昨夜我睡得好死,我做了那么多恶梦都没有醒来,我想醒都没法醒来。&rdo;
&ldo;敢情是不是让火烧伤了?&rdo;
&ldo;我不晓得是不是。&rdo;
&ldo;这就奇了,这也不像火烧伤。以我的经验,像是牙齿啃伤的,难道是野兽晚上摸进来咬了你不成?唉,谁叫你睡得那么死!&rdo;牛子扒着瞎儿的屁股,反复研究着说。
&ldo;我不晓得是不是。&rdo;
&ldo;牙齿啃伤了像是像,可是干嘛啃屁股?要是吸血那应该啃喉咙,喉咙的血那有多沧!&rdo;
&ldo;要是啃了喉咙就随了你的心愿了!&rdo;瞎儿气鼓鼓说。
&ldo;你还记得老子当年送你入老虎口的事?&rdo;
&ldo;记得但不会报仇,谁叫你是我的黑心的爹!&rdo;
&ldo;老子是黑心,黑心老子还不是养着你?&rdo;
&ldo;所以你还是我爹!&rdo;
&ldo;疼不疼?&rdo;牛子用手指轻轻地按按瞎儿的烂伤口。
&ldo;硬是疼得不舒服。&rdo;瞎儿浑身一抽搐。
&ldo;不要紧,老子给你弄一点草药就好。你这点小伤算什么?老子当年跟哨兵上山打虎,两腿烂得见骨,老子照样背着哨兵走路如飞,还照样打死老虎。学学老子,坚强一些。&rdo;
大伯说:&ldo;你骨头老,自然不知道疼。我能跟你比吗?我骨头嫩,感觉敏锐,一点小伤小疼都会如乱箭穿心。&rdo;
&ldo;你娘的你是老子的儿子,老子的儿子就是死也就是碗大个巴的事,一点疼算什么?好好地给老子忍着。老子采药去,夜巴山的草药鲜着呢,妙着呢,只要套路对路,死了的人可以医活。当年老子被多少毒蛇咬伤,都是夜巴山的草药救了老子的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