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余明渊感觉到桌面上有一道视线紧紧盯着他,他抬头看见郝兰拧着眉头的表情,余明渊才想起,自己进来还没跟她招呼,她老人家不高兴了。
“妈。”余明渊尽量自然地说。
郝兰这几年仿佛被岁月狠狠蹉跎了一般,人眼见着就老了几岁,脸上的皱纹已经遮掩不住,从眼角、嘴角显现纹路出来。
“嗳。”郝兰舒展眉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道:“快别忙来忙去,你第一次工作肯定不适应,让你姐姐和姐夫去忙吧。过来让我好好看你。”
余明渊觉得还好,他读书的时候,也不是全然就是埋头苦读。第一年适应了语言问题之后,第二年也要张罗自己的生活费。
余尚玥只是普通的工薪一族,负担他的学费已经吃力,其他的他实在不想她再操心。
余明渊张口要拒绝,张嘉明却已经站起身道,“对对,明渊你跟妈说说话,我去看看菜什么时候上。”口气十分温和。
然而郝兰只是淡淡听了,没有回话,扭头去看余明渊道:“新同事都是什么人?你们能相处习惯吗?”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余明渊耐心地一一回了她,郝兰听了,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算难处。你只管做你的事,别人也没办法给你使绊子。”
余尚玥在一旁听到这里,便笑道:“妈,你想什么呢?第一天去上班就想着有人给你穿小鞋,那还能交上朋友?”
其实,郝兰一辈子都没工作过,婚前是父母养,婚后是丈夫养,等丈夫故去,还有儿女为她操劳。
郝兰一听,也笑了,便又和余明渊、余尚玥说了别的话。这时张嘉明也推门回来,笑着说马上菜就能上,余尚玥看着他,小声道:“怎么出去那么久?”
“人多。”张嘉明解释。
余尚玥怀疑地看他一眼,不过碍着自己的弟弟和妈妈都在,不好出口说他。等他坐在自己身边,才趁人不注意的闻了他的衬衫,没在他身上闻到烟味,才放心地坐回身去。
“你看你,老是不相信我。”张嘉明知道她的小动作,低声说。
余尚玥道:“是你说要戒烟,让我监督你。”
张嘉明有心说,戒烟不也是你逼的吗,但是老婆大人虎视眈眈,他不敢再反驳。
郝兰因为两个儿女团聚一席,即使有一个不待见的女婿在,但是一晚上的笑容也没断过。临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郝兰才露出愁容。
“妈?怎么了?”余明渊见她情绪突然转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郝兰面露犹豫,似乎拿不定注意要不要说。
这时,余尚玥和张嘉明一起去了收银台结账,他和郝兰在等电梯。
余明渊见她看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好奇,“到底怎么了,妈?”
郝兰被他这么催促,又踌躇了好一会儿,见余尚玥还没有回来,才下定决心道:
“是你表弟的事。”
何望?余明渊好久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母亲怎么突然提起他。
“妈,何望怎么了?”余明渊没像以前一样叫何望表弟。
“他最近日子过得不如意——”
余明渊一听,眉心不禁紧紧地拧在一起。他把郝兰拉到一旁,避开一起等电梯的人。
“妈,我问你,三年前,你生病住院交不起医药费,姐姐为了你到处找人借医药费,求到何望头上,他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郝兰脸色一白,仍强作镇定,巴巴地望着余明渊:“可是这怪不得了他啊,他一个人在外面,衣食住行都靠自己,他也害怕啊。”
余明渊不让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继续道:“那这些年,他可曾上门来看过你?姐姐结婚,他有没有上门来送过贺礼,跟姐姐道一声新婚快乐。”
郝兰的嘴唇颤抖起来,她不敢再看余明渊,只盯着旁边的盆栽,虚着声音道:“尚玥一早就不喜欢他,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肯定不敢上门受人白眼。”
余明渊不知道是过于悲哀,还是太过气愤,隔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情绪,对郝兰道:
“他住在我家的时候,姐姐是打他还是骂他了?不过是看不过眼他老是找你要东西,才说了两句,他就记恨上了。等姐姐搬出家去工作,他便早晚都在你耳边说姐姐的不好,你就信了。——妈,你住院的时候,姐姐下了班便过来看你,累得差点在倒在路上,你难道就不心疼姐姐吗?你一直觉得姐夫配不上姐姐,但是那段时间,是姐夫一直不辞辛苦接送姐姐,她走投无路,差点去借高利贷,也是姐夫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救急。”
郝兰听得也极是心酸,她抬起头,猛地抓住余明渊的手,泪眼婆娑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明渊我都知道。可是——何望也是你爸爸的外甥啊,他就这么一个外甥,你难道要亲眼看他活不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