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和人不同,他们活不了那长时间的。他倒想看看,当缚华芸爱上的那人苍老死后,她要如何?这件事的最后,敬元被革了仙职,闲在故居。而看着华芸公主长大的花神晓绿放心不下,主动向缚君请令,下界寻找华芸公主。缚君欣然应允。因为他知道,晓绿找不到她的。缚华芸走的那日,带走了他送给她的传音耳坠。而人间界此时,正值满月。浮云枝和缚君缚君将那面隔世镜带出了帝宫,随身携带——他怕缚华芸找他的时刻被错过。他等了许久,终于在仙界夕阳渐沉,人间九月末梢时等来的缚华芸。她坐在妆箧前,眼角似有泪痕:“皇弟……你别怪我……”“当然不会。”缚君微微蹙着眉,眼中满是担忧与关心,“只是皇姐,你现在身在何处?晓绿上仙和敬元长老都很担心你,晓绿上仙还下界寻你去了。”“什么?晓绿姐姐来找我了……”缚华芸抿了抿不唇,洇足了水光的黑色眼珠宛若琉璃盈盈动人,这样的姿色,足够让人间界所有男人为她痴狂。只是不知道,她折在谁身上了。“我遇到了那个人……我还怀了他的孩子……皇弟,皇弟!”缚华芸慌乱地看向缚君,“皇弟,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缚君无奈地摇摇头:“皇姐,我帮不了你。”“不!皇弟你一定能帮我的!”缚华芸已然有些癫狂,她只要一想到她以此刻的模样被晓绿抓回仙界,就恨不得立即死去,仙界那么冰冷无聊,凭什么要她永远待在那里,“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我不想做这什么破公主的……”镜中的女子面容狰狞,哪怕仍是一副倾国倾城之姿,近看着也能叫人心生惧,她哭着抬起饰盒朝镜子扔去,仅留下一句:“你就是不肯帮我,我恨你!”你可是天帝,得到了她得不到的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不肯帮我?明明这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缚君缓缓吐出胸中的一口气,仰头躺在浮云枝为他铺好的床榻上,半阖着眼帘望着黑压压的檐顶。许久之后他才抬起手臂盖住自己双目,笑了两声,喃喃道:“谁叫我是天帝呢,可不能徇私枉法啊……”“君君?”浮云枝在屋外敲了敲门,轻声喊他,“你好些了吗?”缚君昨夜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来了他的镇魔塔里,朱砂石门一开后就紧紧地抱住他,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浮云枝哄了他好半天,才能抽身为他在塔内寻了间空屋铺上软布,让他能在此处休息。他或多或少知道些缚君如此失常的原因——华芸公主失踪那事传得很快,都传到他塔里来了。就如他当年只有逸格一样,缚君也只有缚华芸一个亲人。被至亲之人抛弃的感觉,他也尝过。“老师,我没事了。”浮云枝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半倚在枕上,笑着朝他望来的男人。“真的没事了吗?”浮云枝走到他身边坐下,难得亲昵地抬手撩开了垂在他眼前的几缕发丝,担忧地望着他——这孩子一定是在故作坚强,强压着自己心内的伤痛。他当年都没他那么坚强呢。然而浮云枝自觉只是亲近的动作,放在缚君眼中却带了股惑人的意味,他深深地看了浮云枝一会,动了动身体靠在浮云枝肩上,开口轻轻道:“我和皇姐尚未出壳之前——”浮云枝没有避开他的靠近,打断他道:“我知道的。”缚君和生来就无父无母的他不同,他本来可以有个幸福圆满的家。“我只有皇姐一个亲人……”浮云枝听着他的轻语,竟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一起痛了起来,“可皇姐说她遇到了即使要放弃一切,也要在一起的那个人。所以我真的一点都不怪皇姐……”缚君睁开眼睛,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老师也会离开我吗?”“我一直在这塔里,怎么会离开呢?”浮云枝无奈地笑了笑:“我曾经也遇到过即使要放弃一切,也想要在一起的那个人,可惜她最后还是走了。”浮云枝轻轻地叹了口气:“美好的东西似乎总是留不住。”缚君笑着,抬手圈住青年的腰:“是吗?”“嗯。”浮云枝面上平静,心却随着男人收紧的胳膊不受控地狂跳起来。靠在青年胸前的缚君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心跳,他唇角缓缓勾起,双目却冷冷地望着前方。缚君原本以为,经过他的提醒后缚华芸应该很快就会躲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才是,结果没想到还没过去是个仙日,晓绿就回了天庭禀告他,说她已经找到了华芸公主的下落。“魔界?”缚君有些惊讶,缚华芸怎么会跑到魔界去了。“是的。”晓绿微微蹙眉,她确实找到了华芸公主的下落,可就凭她孤身一人,是无法深入魔界将公主带回来的,“帝君,魔界的人竟然敢掳走公主,我们要不要——”“不用。”缚君抬手止住了晓绿的话,“这事除了你和孤,还有旁人知道吗?”晓绿摇头道:“并无。”“那就好。”缚君笑着,在案桌上铺开崭新的一页纸,提笔写字,“其实皇姐早就告诉过孤,她在何处了。”晓绿瞠目,讶然望着缚君。“皇姐说,她遇到过即使要放弃一切,也想要在一起的那个人,还怀上了那人的孩子,叫我成全他。”缚君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仙界终究还是孤冷了些,更何况敬元长老……”缚君的话点到即止,让晓绿独自思考。果不其然,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犹豫道:“可公主倾心那人,恐怕是魔族中人,更何况……”华芸公主真的会,爱上别人吗?缚君摇了摇头,笑道:“皇姐为了那人已经放弃仙界公主的身份了,又怎么会在意他是仙还是魔呢?若真是相爱,就无需考虑这些琐事。”缚华芸不爱仙界永久的安宁和平静,她爱的是人间界如同烟话转瞬即逝的繁华与辉煌,不过她真正爱的,恐怕只有她自己一人。“再说了……”缚君顿了顿话音,“仙界的天条是该改改了。”晓绿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叹气道:“帝君对公主可真是好。”晓绿一走,缚君便停下了手中的笔,居高临下地看着纸上险劲的“浮云枝”三个字,嗤笑一声缓缓开口:“皇姐,你可知你的一晌贪欢,要用余生来偿呢?”缚君拟好新天条的草书后,就在第二日召集了众仙,说要将仙界沿用了数十万年的天条天规改上一改。其中一条,就是将“仙魔不可相恋”的仙禁去除。但仙界顽固派的老仙君们虽然没了一个敬元,却还剩余着百余位固执程度不下于他的老仙,即便天将宇文猛和花神晓绿依旧站在天帝这边,此事依然不了了之。众仙散去时,缚君走下高座叫住晓绿:“晓绿上仙请留步。”晓绿停步,回身揖道:“帝君。”“晓绿上仙和将军帮了孤这么多,孤不甚感激。”晓绿赶紧道:“帝君客气了。”缚君笑了笑,状似不经意道:“不过还是辛苦晓绿上仙了,虽然已经孤和上仙都已知晓了皇姐的下落,但为了隐瞒此事,晓绿上仙还经常为此下界以掩众仙耳目。”晓绿闻言浑身顿时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这是晓绿应该做的……”缚君道:“麻烦上仙了。”晓绿僵笑着告退,出了寰宇殿大门后却发现了似乎一直站在石柱旁等她的宇文猛。宇文猛走到她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晓绿上仙今日也要下界?”晓绿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僵硬:“是啊……毕竟公主的下落还没有一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