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好歹也算是有个方向了。
茶壶真心诚意的跟他道了个谢,就准备下车,却又被司机喊住了:“这天都黑透了,你一个外地来的,你今晚上住哪儿啊?”
茶壶一愣,倒是忘了还有这茬了。
再一看司机神色,笑道:“看来您已经给我找着地方了。”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的抠了抠脑袋,说:“小兄弟,倒不是我坑你,这乡里穷,没有城里那些个招待所宾馆什么的,你一个外地的,下了车怕是找到天亮都找不到住处。我家里有个二楼,平时空着两间房,算是乡里的招待所,只不过是没挂牌子而已,我也是跟你投缘,才问你的。”
茶壶还能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八成是看上他兜里的钱了,等着宰他呢!不过这司机倒也没说假话,这月黑风高的,他一个外地人,一时还真不见得能找到什么住处。
“行!那我就跟着大哥您走了,不麻烦的话,明天能不能请您带路找一下那个什么公社书记?”
司机大手一挥:“没问题!”
班车司机的老婆还真姓罗,茶壶一进屋就掏了二十块钱给她,笑嘻嘻的说:“罗姐,我这赶了一天路,肚子还空着呢,能麻烦您给煮顿热乎饭不?”
二十块钱可不是什么小钱!
她以前也接待过外地人,但还从来没接待过这么大方的,心里有点把不准,还想再推推,结果跟自家男人一对眼,刚涌上来的话就全落回到肚子底了。
“那成!那我先去给你做饭,楼上的房间是干净的,你随便挑一间住吧。”罗姐说。
“好,谢谢。”茶壶提着包上了楼。
司机这才转过来跟女人解释说:“这是个外地来寻亲的富家子,兜里肥实着呢!他说他要找的人是罗家沟的,我跟他说你就是那儿的人,待会儿他肯定还要来问你。”
女人点点头,又问:“他找罗家沟的谁?老的还是小的?”
司机说:“说是找一个叫‘罗海’的人,他说是他表哥,估计跟他差不多年纪。”
女人怪道:“可是罗家沟现在哪儿还有大小伙子啊?这两年闹民工潮,都在吵‘送出一人全家脱贫’,人早就跑完了。”
司机不耐烦的摆摆手:“你管那么多呢!他问啥你就照实说,不问就算了。”
过了会儿,女人把饭做好了,弄了一荤一素两个炒菜,还给他装了碟花生米。
茶壶想喝酒,女人就给他打了一瓶自家酿的酒。他又嫌一个人吃饭不热闹,愣是把司机也叫上了桌,两个大老爷儿们吃吃喝喝,越聊越欢,最后倒是司机自己先起了话头,说:“小兄弟啊,我看你这人八成是找不着咯!”
“哦?怎么说?”
旁边罗姐跟着说:“你要找的人我没听过,我从小就在罗家沟长大的,还真不知道有一个叫‘罗海’的人,会不会是你记错地方了?”
这就怪了,按说从小在那儿长大的人不至于听都没听过罗海啊?茶壶心下有点惴惴,疑惑的问:“您真没听过?”
罗姐说:“我骗你干啥呀?我们那沟里有叫罗福海的,也有叫罗大海的,但就是没有叫罗海的。而且罗福海和罗大海年纪都一大把能给你当爷爷了,肯定不是你要找的人。”
茶壶听完愁的酒都有点喝不下去了,左思右想,突然灵光一闪,问:“那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嘴角有疤的跟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小伙子?就左边嘴角,像被人撕开了似的。”
茶壶注意到,在他指出这个特征之后,罗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她好像很惊讶。
看来是有门了!
茶壶趁势追问:“您知道这个人吧?他是你们罗家沟的人吗?”
罗姐狐疑的看着他,突然问:“我听我男人说你要找的这个表哥刚出生就过继给旁支亲戚了,你应该没见过他吧?那你怎么知道他嘴角有疤?”
茶壶心头一惊,真没想到眼前这个乡下女人思维还挺敏锐。不过他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了,早年间他问过罗海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罗海起初一直不肯说,还是后来有一次跟人打架之后他喝酒喝醉了,才一时不慎说了出来。
茶壶佯装感叹的说:“我这个表哥其实是我亲哥哥,我也不知道当时家里人为了什么非得把他送出去,我也是小时候翻我爸书桌的时候不小心翻到了我哥养父寄来的信,才晓得这事的,信上说是意外伤了的。”
他讲的情真意切,罗姐顿时打消了心中疑虑,犹豫片刻后,也跟着叹了口气,说:“小兄弟,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家里人当初把你哥给送出去,那是明智之举啊!”
茶壶奇道:“这怎么说?”
罗姐说:“你说的这个人我倒是知道,的确也是我们罗家沟的,不过他在罗家沟的时候不叫罗海,叫癞巴。”
“癞巴?”
“癞巴是我们这儿的土话,当然不是什么好话。癞巴他爹,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养父,是个烂酒鬼,脑子有点问题,经常打他,喝不喝酒都打。癞巴嘴上那道伤就是他爹酒喝多了拿刀砍的,还说什么意外?我看他是没那个脸皮承认!当时我还记得,癞巴满嘴血的跑到我家门前大叫,还是我爸给他处理的伤口。唉……癞巴晚上老是站着睡觉就是因为被他爹打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根本躺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