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富强是五龙的名人,不仅在镇上有了自己的家具厂,而且开了一个很大的五金铺。逢集赶场的人没几个不认识他的,这个外乡入赘来的女婿,不仅上过报纸,现在还是孙家沟村的村长呢!
借助微弱的手电筒光,富强看着二弟——兄弟三年不见,若不是年初的时候见过照片,他还真认不出富顺来了!说是兄弟,两个人并没有相似的地方,大哥比二弟还要矮一截。
他盯着富顺手上的黑袋子,伸手去帮他拧,却被富顺拦住了。“大哥,你别碰这个……”
“你这娃娃,你一个人拧怪累的,我帮你耗(方言,‘拴’的意思)车后头!”
“我拿着就行了,不要紧的……”
“算了,你这倔脾气,犟得很!你晓得我地址的,咋个坐都不来坐一下就往这山沟沟里跑呢?是不是看不起大哥……”
“大哥,你晓得我不是的!哎,既然你来了,我也不瞒你了。”富顺指了指黑袋子,“这是朱大哥的骨灰,我觉得你是做生意的人,怕给你惹晦气,就打算先处理好了这事才来找你!”
“啥?骨灰?”富强被吓了一大跳,往后躲了躲,“你……你怎么拿回来的?”
“公司派车送来的……大哥,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我处理好了再来找你!”
“怕……倒是没啥好怕的,你一个人带这么远都不怕,我有啥好怕的,只是怎么就给人烧了呢?”富强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
“哎,一言难尽,城里和我们农村不同,再说这大热天的,也只有这样了!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两弟兄莫说那些!”富强为了壮胆。把摩托车所有的灯都打开,“你的信我前天就收到了,今天还给你写了回信,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你喊我打听的这个朱建国。是朱家沟三组的人,婆娘死了十多年了,也没有生一男半女,就一个老爹还在,据说他寄回的钱都是给村支书。再转给他爹,对了,这个村支书是他远房的一个堂弟!”
“你认识不?”
“村支书我认得,那个老头儿我认不到!你咋一个人就来了,这种事情你一个人说得清楚呀?”
“来了三个人的,两个师傅开车,他们明天还要赶回去。公安和火葬场都开了证明,没啥说不清楚的!”
“你呀,这么大了还是一根筋!算了,都到这一步了。出了啥事还有我在!你咋个打算的?”
“我想先把骨灰盒送到他老家堂屋里,这就算是入了祖祠了,连夜再找个阴阳先生看块地方,简单磊个坟,再把公司的赔偿金给老爷子……”
“要不得!我两个生人,肯定不能直接去他家里头,别把老头吓死!先要找到村支书……”
“那这个……”富顺把提了提手中的骨灰盒,“总不能提到人家村支书家里吧?”
“先锁车上!”
“可是这荒郊野岭的……”
“没得事,你给他作个揖,用不了多久就来取!走。先上车,别一哈儿朱书记都睡着了……”
在大哥的帮助下,一切要顺利得多。
富顺坐在摩托车上,紧紧地靠着大哥的后背。那宽阔的脊梁。依旧是一道可以遮风挡雨的屏障。尽管泥巴路上有很多坑坑洼洼的地方,但富强技术娴熟,总是能顺利地绕过那些地方,摩托车平稳地到达了路的尽头!
“车开不进去了!先停这里,我们走路进山!”富强把摩托车停好。
富顺按照大哥先前说的,从黑袋子的侧面取出三炷香来。问大哥要了打火机点上,又给朱大哥作了三个揖,这才把他锁在大哥平时拖东西专门安装的摩托车篮筐里,打着手电筒往沿小路往山的更深处走去。
朱家沟确实在沟里,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田里的水稻已经低垂着脑袋,田边的木瓜树上结满了大个儿的木瓜,木瓜树下大片大片的桑叶上,被偶尔的一条野蚕吃得全是缺口!
富强收木头的时候来过这沟里,所以对路还是比较熟。他们很快找到了村支书——要没有富强,这个一脸恶相的朱书记肯定把富顺当骗子!
“朱书记,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跑来吵你!”富强一边递烟一边说。
“孙老板,你说这些见外了噻!又在弯弯里收木料?早点说,我喊我婆娘把饭给你整起噻!”支书接过烟来,吩咐在看电视的女人,“去熬两碗醪糟鸡蛋来!”
看来这种客套和有意思的称呼不仅在城市,农村也一样!
“不用了,不用了,说点事情就走!书记,也不是来收木料,是为我昨天在街上找你吹的那个事情!”富强给支书点上烟,“这个是我兄弟,亲兄弟,在广厦的大公司!”
“广厦?哦,是为了朱建国的事情吧?哎,我不都和你说了,镇政府的意见是咱不管,让出事的单位把人送回来,负责我二伯的养老!我这个大堂哥,把我给害够了,一溜烟跑了……这下子倒是安逸,两腿一蹬啥子都不管逑了!”年龄不大的支书噼噼啪啪说了一通,“孙老板,你咋个来趟这趟浑水?”
富顺坐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尽管他已经感觉到这个支书并非善良之辈,但他相信大哥能够处理好这件事。
富强笑了笑,“朱书记,我两个也算是信得过的兄弟,这事我就是和你说!我这二弟在广厦这个华建三局的分公司而也算个小头头,公司考虑到他和朱建国是老乡,请他把朱建国的骨灰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