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嘶哑着嗓门儿说道:“我没事,丫头,谢谢你。”
“需要我通知什么人吗?”章桐知道两个老人膝下没有子女,而在这种情况下,身边多个人,对还活着的一个来说,至少也是种安慰。
“不用了,阿庆已经帮我打过电话。”老太太所说的“阿庆”就是先前陪同一起去医院的学生班长,同时也是欧阳教授的得意门生,“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和我说起你,你是他最骄傲、最出色的学生。”说着,老太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光芒。
“欧阳师母,您过奖了,我只是他那一届学生中唯一还在基层当法医的。”章桐苦笑道,“对了,欧阳师母,欧阳教授今天什么时候发病的?”
老太太脸上滑过一个痛苦的表情:“他心脏本来就不好,去年就已经退休了,后来因为系里找不到人接他的班,就返聘。我一直担心他的身体,这不,中午也没在食堂吃饭,直接回家。回来后就说不舒服,胸口疼,我给他吃了点救心丸,让他上床休息。五点多的时候我想叫他起床吃晚饭,叫了他几声没应,我……”老太太实在说不下去,眼泪再次流下来。她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哽咽着说道,“我……我实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他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啊……”
“欧阳教授今天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打电话叫我过来,他跟你说过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老太太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工作上的事情从来都不告诉我。”
听了这话,章桐不由得叹口气,可以肯定的是,欧阳教授找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现在他突然去世,也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老人在世时,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只是简单的叙叙旧?不,欧阳教授知道自己工作很忙,所以在电话中一再为自己的打扰而深表歉意,这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注意细节的老人。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件并不起眼的小事情来找自己,想到这儿,章桐无奈地看着身边痛苦万分的老太太,轻轻地把老人布满皱纹的双手握在手心,希望能尽可能地给她一点安慰。
从欧阳教授家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章桐脚步匆匆地走在学院宿舍区的小路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学生,她的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在这个学院里就读的五年时光,是她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那时候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旦走上工作岗位,每天所要面对的就是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所造成的死亡。她虽然已经学会了平静地去接受这一切,可每当身边有人离开这个世界,章桐总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伤痛。
“请等一等。”听到自己身后有人说话,章桐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路灯下,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孩,涂着淡淡的粉红色口红,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整齐地梳理成漂亮的马尾。女孩身上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清纯和朝气,章桐朝左右看了看,确定女孩是在对自己说话。
“有事吗?”
“请问你是不是章桐?市公安局的法医?”
章桐点点头:“是我,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孩微微松了口气,她紧接着犹豫了一下,随即从自己背着的双肩小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章桐。
“这是什么?”章桐有些奇怪,她手里拿着信封,感觉到里面只是一张薄薄的信纸,“是给我的吗?”
女孩认真地点点头,随后有些腼腆地微微一笑:“这是欧阳教授今天给我的,我是他教的学生,法医系的,所以论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姐。欧阳教授说一旦他有什么意外发生,叫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我听说他因为心脏病突发送往医院,就在欧阳教授家门口等你,后来我看到你陪着欧阳师母回来了,但是我一直不敢确定你的身份,直到刚才我问了欧阳师母才知道,请你别介意,师姐。”
章桐不由得被面前的女孩脸上纯真的笑容所感染,她知道女孩肯定还没有得到欧阳教授已经去世的噩耗,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告诉她,就顺手把信封放进了自己的挎包:“我不介意,还要谢谢你帮我这个忙,对了,请问你贵姓?”
“我?哦,我叫唐韵。”说着她忽然从身上格子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水笔,利索地拔掉笔帽,紧接着伸手抓过章桐的右手,然后极快地在她右手手背上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可以帮你,尽管打上面这个号码和我联络。”
章桐扫了一眼自己手背上歪歪扭扭的数字,笑着点点头:“好吧,我会联络你的。”
话音刚落,这个叫唐韵的女孩已经转身向宿舍楼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向章桐挥手告别,远处有个女孩正在等她,两人会面后,就很亲密地手拉着手走远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章桐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向学院大门口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章桐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她脱下外套,挂在进门处的衣帽架上,换好鞋子后就从挎包里掏出那封信,向客厅沙发走去。今晚她不用心“馒头”的起居,那可怜的“馒头”还在宠物医院做术后的恢复,已经说好过一周才去接。而章桐目前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去做,她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手中的信封,略微迟疑了一下后就撕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