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一过,太后带着凌祈宴去了趟城郊的皇家寺庙,一路叮嘱凌祈宴,到了菩萨面前,须得虔诚一些,万不能不当回事,亵渎了菩萨。
凌祈宴心不在焉地应着,他知道这回连他祖母都怀疑他当真克妻了,才想要带他去庙里,看有无办法化解,他还不能拒绝。
……算了,就让祖母宽心好了。
懿驾停在寺庙外,住持出门来迎接,与太后互行佛礼,领着太后与凌祈宴进入庙中。
沿着林荫曲径进入正殿,凌祈宴规规矩矩地跟随太后上香、叩拜,再听老住持诵经。
这一听就是一个时辰,凌祈宴实在熬不住,趁着太后没注意,悄悄起身,退出殿外去。
外头院子里的迎春花都开了,飞花漫天,正是好时节。
凌祈宴心情很好地伸了个懒腰,江林过来小声禀报他:“殿下,张三郎也来了庙中,听闻您在这里,来与您问安。”
凌祈宴叫人将之带过来,张渊这段时日老实了许多,凌祈宴已有一段时间未再见过他。
张渊今日来这,是为给要在这庙里长住的母亲和妹子送些东西,听闻凌祈宴跟着太后来了庙里拜佛,特地来见他。
开口便与凌祈宴请罪,被凌祈宴挥手打断:“行了,那林小娘子还没嫁给本王,不必与本王请罪。”
张渊赶忙谢恩,但依旧苦着张脸,眉宇间都是疲惫。
凌祈宴睨他一眼:“敬国公府的人为难你们了?”
“那倒没有,我父亲、母亲已经将赔罪的姿态做足了,敬国公府也不好再多计较,不过以后再想跟他们走近,只怕难了。”
这事显安侯府不能说一点责任没有,毕竟事情发生在他们庄子上,那绳子松动了,庄上的下人竟无一发现,确实离谱,敬国公府好端端的女儿就这么没了,想也知道很难不迁怒他们。
显安侯府的底蕴远不及敬国公府深厚,这些年家里也没再出过有出息的子孙,府上已然有了没落之相,如今又与敬国公府生了龃龉,日后他们侯府在京中这些高门世家中,必将更难立足。
这事凌祈宴也帮不上忙,毕竟他这个克妻的王爷,只怕比显安侯府还更叫林家人怨怒,但他父皇已给了足够的补偿,林家自然不敢再记恨他什么,如此一来,只能将怨气发泄在显安侯府身上。
凌祈宴皱眉想了想,问张渊:“为何那系秋千的绳子松了,却没人发现?”
“我父亲审问过那些下人,是负责庄上工事的仆丁偷奸耍滑犯了懒,没有按时查检,那日庄上的两个使唤婆子伺候那些小娘子们荡秋千,轮到林小娘子时,力道不慎大了些,那原本就松了的绳子彻底断了,这才出了事。”
张渊尴尬解释:“事后我父亲将人都押去敬国公府,任由他们发落,敬国公府说不是他们府上下人,他们没权处置,我父亲只得自己动手,让人重责他们一百大板,再发卖出去。”
敬国公府这个态度,无非是想给显安侯府更多的难堪罢了,偏他们还不能说什么。
张渊说着又抹了把脸,问凌祈宴:“我母亲和妹子听闻太后娘娘来了庙里,想与太后娘娘请个安,不知可否?”
凌祈宴点头道:“太后应该没这么快出来,等下午再请她们过来吧,本王和太后说一声。”
张渊连连道谢,比起林家,他们显然更担心太后因好端端的孙媳妇没了,恼了他们,能有机会当面赔罪再好不过。
张渊离开后,凌祈宴又独自在大殿外站了片刻,太后终于出来,数落起他:“我先前都怎么跟你说的,要虔诚要虔诚,师父念经念到一半你就跑了,你这孩子真是……”
凌祈宴厚着脸皮卖乖撒娇:“祖母听了也一样,祖母这么疼我,菩萨看了肯定不忍心不帮我。”
太后无奈摇头,叫凌祈宴随她一起,跟着领路的小沙弥,去了后殿。
这里便更清净了,连穿堂而过的风声都清晰可闻,凌祈宴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后殿里只有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和尚,正闭目打坐。
他们在蒲团上坐下,老和尚缓缓睁开眼,太后小声与他说了几句话,言语间分外恭敬,老和尚的目光转向凌祈宴,片刻后,又阖起眼,手中佛珠转动,沉声念诵起什么。
约莫过了一刻钟,在凌祈宴已等得不太耐烦之时,老和尚终于再睁开眼,神色沉定地与太后道:“小殿下是天煞孤星的命数,没有父母妻缘、亦无子女缘,世事不可强求,若能坦然受之,或能有另一番造化。”
凌祈宴瞬间面色铁青,太后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身子摇摇欲坠:“……可会看错了?”
老和尚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