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细语声中轻歌曼舞,似乎两个人的情绪都达到了顶峰。
&ldo;我很开心,大佐先生。&rdo;
&ldo;我也是,玉梅。&rdo;说着,井上清再次把头靠近了美人的耳侧,这一次,他没有遭到拒绝。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的时候,忽然,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井上清的双手扼住了美人的脖子,然而,双手却不能持续用力了,他像山一般轰然倒下,眼睛木然地看着眼前白天鹅一样的女子。
他的心脏出现了一个破洞,血汩汩地冒了出来,他没有想到,白玉梅的枪法如此之准。
白玉兰也翩然倒下,像一片羽毛终于落地,她从低胸的领口中掏出的手枪还在手中冒着烟,但她自己没有用它,她怕那些血弄脏了她的脸,她咬开了藏在牙齿里的氰化钾。
&ldo;没有痛苦。在最万不得已的时候用它。10秒钟,你的生命就会结束。&rdo;上级交给她这个东西的时候,作了这样的说明。
她的脸上是坚毅的神情,&ldo;我不会给组织丢脸。&rdo;
现在想来,自己的话竟是双关语,她是最爱美的,尤其是对自己这张令多少男人发狂的脸,她一向爱惜。即使在延安,平日里不化妆的时候,她也是把头发梳得齐整,又弄出自然的薄厚均匀的刘海,皮带把她曲线玲珑的身材突显出来,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她依旧是人群里的焦点。
可是她最在意的只有一个人,他并不是最出众的,但却是她最心仪的,他的老练机智、成熟稳重都深深地吸引着她。终于,他们相爱了,他们在延河的岸边一起背诵着《诗经》里的诗句:&ldo;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do;他们憧憬着革命胜利后儿女绕膝的温馨。
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保护妹妹是做姐姐的职责。母亲不在了,哥哥不在了,长姐为母,用自己的命换妹妹的命,她愿意!
现在,玉梅应该平安地脱险了吧,她相信,井上清已经撤回了严查的岗哨,不论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们都会认为自己就是白玉梅。
她未来的妹夫牛宝军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自己的替身计划瞒着陈恳却没有瞒着他。
将白玉梅送到解放区是自己的心愿,将自己作为目标吸引敌人,可以为白玉梅换回一线生机,也可以为牛宝军换来宝贵的时间让他去做没有做完的事情。这种对于妹妹的爱,这种对于友军的无私帮助,让牛宝军湿润了眼睛,他说,他永远铭记玉兰的用心良苦。
她笑笑说,明白就好。
其实,她又何尝不明白牛宝军此番回头也是凶多吉少啊。可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无法和玉梅一起走,也许他正是用选择死亡来逃避他究竟该走什么样的路这个问题。
他们深深地凝望着对方,便洞悉了彼此所有的谋划。他们是同谋。
10秒,白玉兰觉得很长,足够她回顾所有的人生来路;10秒,玉兰又觉得很短,她还是那么贪恋着爱,贪恋着阳光、树木、鲜花。
就在最后一秒即将到来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胸口开出红色娇艳的花朵来,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那是川本小藤在她身上补的枪。
三十九
山口纯一郎在第一时间得知白玉梅和井上清同归于尽的消息后,惊得说不出话来,大脑顿时陷入空白。过了好几分钟,他才飞速地驱车前往百乐门舞厅,他要找到她的尸体,好好安葬。
等到山口赶到百乐门舞厅的时候,那里还在戒严,他穿过重重哨兵走了进去,但没有看到白玉梅的尸体,他问了其中一个士兵,那士兵说,上峰指示要封锁消息,还要等另一个抗日分子落网。
他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只是随处走,随处看,想自己找到白玉梅。
忽然,他看见舞台的一个角落里有个人坐在那里,似乎睡着了,白色的晚礼服上鲜血已经变了颜色,白玉梅!
他的心抽紧了,急走几步,到了她的面前,慢慢蹲下来。他轻轻抚摸着她白皙的冰凉的脸,把自己的脸和她的贴在一起,泪珠一滴滴滚落下来,她曾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她曾亲手喂过他吃饭,她曾和他一起挽手走在上海的街头,他看见一双皮鞋出现在眼前,向上望去,是川本小藤。
两个男人对视着。
&ldo;你不会现在就要去埋了她吧。&rdo;川本小藤用蹩脚的中文对他说。川本心里对他一直不服气。
&ldo;为什么不呢?&rdo;
&ldo;她是抗日分子。而且我现在还有用。&rdo;
&ldo;用死人做诱饵吗?&rdo;
&ldo;是的。&rdo;
&ldo;天这么热,尸体会腐烂。你去叫他们拿点冰块来!&rdo;山口用日语对他喊叫道。
川本小藤离开后,山口再次抱紧了已经僵硬的尸体,可是,他在她的耳朵后发现了一颗痣。
他有点恍惚起来,他清楚地记得白玉梅是没有痣的,而白玉兰有。
他曾在和白玉兰接头的时候,看见过这颗痣,后来,他和白玉梅相处的时候,特意观察过,这颗痣就是姐妹两个的不同点,一般人是不会发现的。她们俩长得实在太像了。
难道,死的是姐姐白玉兰吗?为了掩护妹妹撤退?
山口安顿好白玉兰,看着她终于躺在巨大的冰块之上,他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百乐门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