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他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类从陆地出发,神情肃穆,乘深潜器去到海底,而后又眼泪潸潸返回陆地。但他们中的一些人则没有回返。
这些人是从那座巨型陆生城起程的。水栖人已经从书本和影像上了解到有关城市的许多事情,不禁感受到漫漫长夜将临前的惊惧。
他知道,他们这种水栖人的出现,已是陆生人议论的中心话题。他多次想就此询问处长,却又把话语压在心底。
水栖人越来越内向,这是大家担心的事情。
水栖人感觉到自己与陆生人的不同,然而却不知道这里面的深层缘由。他预感到与他们不可避免的冲突,而这与制造者的目的,是相去甚远的。
有一天,基地迎来了一群陆生城的访客,有一对男女走离了大队伍,不期然与离开水箱四处游荡的水栖人撞个正着。
&ldo;啊呀,妖怪!&rdo;女的惊叫。
&ldo;不,这便是最近我们常常说起的水栖人,陆生人的掘墓人!&rdo;男的说。
水栖人正在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时警报响了,卫兵冲上来,把陆生人带走了。水栖人忘不了他们最后的回头一瞥、神情中那无与伦比的憎恶。
水栖人的忧郁已无以复加了,而他投向陆生城的眼光是分外频繁了。对于他来讲,那永远是一个让人不安的谜。一天夜晚,基地的看管者发现,水栖人不见了。
四、陆生城
在没有月光的夜里,水栖人潜了水,从迂回的方向上得岸。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防水包,拿出早准备好的物件来,化了装。他偷偷地走向陆生城。
他顽强地吸人陆地上酸涩多尘的空气,艰难地一步步挪到城市的边缘。这是令他暗暗心惊而向往已久的去处。
陆生城盘根错节,虬曲沉重,看上去已存在了亿万年,而不是书中说的几百年。城池中吐射出繁花般猩红的灯火,歌舞声海潮一样劈头盖脸打来。
在这里,水栖人没有看到战争前夜的迹象。
他头晕眼花,胡乱逡行,循着那靡靡之音,摸到了一座重檐之阁的门前。他正在探头探脑,门边恭立的侍者说: &ldo;先生,请。&rdo;
深庭里喷发出火一样的音乐,这使他心旌飘摇。他已难以自恃,拖动带蹼的双脚,鸭子般摇摇摆摆走进去。夜深了,心灵都昏晦了,侍者竟没有看出客人的本真面目。
水栖人找了个位子坐下。有人送上一杯浅色的液体,他呷了一口,差点呕吐。
有几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听觉神经绞接着音谱末梢,在台子上遥控着架子鼓,晃动着身体,喊哑了嗓子。歌词却都有关战争。他们高唱着政府推荐的号召公民入伍的歌谣,以及正规军和民兵营里正在流行的曲目。慷慨激昂的音乐声中饱含着深切的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