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苏……
被火海肆掠后的青阳镇如同人间鬼狱,满眼所见尽是断壁残垣,坍塌的房屋冒着缕缕青烟,老树浑身焦黑枝丫若碳,空荡荡的巷子中不见人烟,不时有团团人形模样的黑影躺在地上,风一吹来,化作烟散。
若非亲眼所见,李锦苏绝不敢相信眼前的鬼狱,便是昔日风光宜人的青阳镇。
“青侯,青侯……”
李锦苏趴在青衣小厮的背上轻轻的唤着,因心中害怕,声音有些颤抖。
青衣小厮没有回答她,只管闷着头往镇外奔,飞过吊桥,跃过草地,直直逃到山口处那两株千年古柏旁,猛然一个趔趄,滚到在地。
“青侯!”
青衣小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锦苏从草丛里爬起来,大红喜服上沾满了草絮,她平生最是爱洁,此时却来不及整理,踉踉跄跄的窜到青衣小厮身旁,将她抱在怀中。
“青侯,青侯!”
“大,大小姐……”
青衣小厮睁开眼睛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月夜下格外醒目,令人心神一暖。
李锦苏心头一松,正欲将青衣小厮抱起来,突然,一道血水激射而出,溅了她满脸,心中一惊,凝目一看。
月光熹微,映着青衣小厮的半张脸,血肉模糊。脖子上缠着一根红绳,深深的陷入骨头里,皮肉外翻,旧血方凝,新血又出,糊成了一条血棱。因刚才那一动,她又晕了过去。
“青侯,青侯,你怎么了?”
弯月冷清,夜风渗骨,青山如鬼,古柏似魅,李锦苏暗觉身上寒冷,紧紧的抱着青衣小厮,心中又惊又怕,越怕就越冷,渐渐的,牙齿打颤,泪水盈眶,悲得一阵,抽泣一阵,又想替青衣小厮把那红绳解开,手指却不听停唤,竟使它勒得更深。眼见青衣小厮脸色涨如朱紫,也不知会不会死,而爹爹与小妹也生死未知。
家园尽毁,生死茫茫。
霎时间,悲从中来,一发不可收拾,扭身扑在草丛中,“哇”地一声,哭将起来。莫论她如何聪慧,休说她怎生坚韧,到底只是个年方二八的小女子,连逢大变,心神便如那紧绷的弦,一旦弦断,即如海溃堤。
“呜呜呜,爹爹,碧云,呜呜,青侯……”
冷风呜咽,树摇鬼影,青阳山的明珠,李家的大小姐悲不成声,一颗颗眼泪坠下,将青草打弯了腰,纤弱的肩头不住颤抖。
“大,大小姐……”
这时,躺在她腿边的青衣小厮悠悠醒来,艰难的伸出手,打横接住她的眼泪,想要替她抚平脸上的泪痕,却终是难以触及,只得强忍着无边痛楚,笑道:“大小姐,没事的,青侯不会死。”
李锦苏微微一惊,泪目相对。
“青侯得保护大小姐。”
这是怎生一双眼睛啊,干净清澈似天上明月,眼角滚着晶莹泪珠,如梨花带雨,青衣小厮直直的看着李锦苏,微微笑着。
“青侯,青侯,你醒啦。”
李锦苏呆了一呆,转念醒悟,赶紧用手背把眼泪一擦,指着青衣小厮脖子上的红绳,强笑道:“这,这根绳子怎么解?”
“别,别解!”
青衣小厮见她伸手过来,立即将头一偏,笑道:“没事,过两天就好。”说着,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双掌反撑在背后,竭力的站起身,看了一眼镇子的方向,慢慢扭过头,说道:“大小姐,我们得入山。”
“入山?”
李锦苏一怔,不由自住的向山里看去,这才发现,方才那滔天的火海只蔓延到山口,以这两株千年古柏为界限,外面荒烟焦黑,山内碧青深森,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