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是受了施家的什么严厉的家法吗?”顾落半嘲笑着问,施夜朝这才明白她不是想和自己做某件事,而是冲着他的伤来的。“我说是的话,你要象征性的心疼一下么?”顾落给他一记白眼,半蹲下来想要解开绷带,却被施夜朝扣住了手往下探索而去,搭在自己的腰带上。“一定要解开我身上什么东西的话,不如试试解开这个。”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姿势有多引人遐想,施夜朝半垂着眸子俯瞰她,包括她领口处露出的那抹阴影,就这么开始觉得身上有点热……或许是懒得理他,顾落竟也没再说他什么,甩开他的手解开绷带。当那道深而长的伤口暴丨露在她眼前时,顾落心一顿。“你是杀了谁全家还是抢了谁的女人?下手的人一定和你有不共戴天的仇。”依照经验判断,那是极为锋利的武器造成的伤。“皇甫律做的吗?”顾落一边给他擦拭从缝线处渗出的血迹一边在想施夜朝这许多年来究竟树敌多少。“你们非要因为一个女人衍变到这样互相残杀的戏码么?”“不是,他要动手不用等到今天。”施夜朝说得极其无所谓的样子,顾落抬眼看他半天,什么都没说,拿了绷带重新给他包扎。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着他精壮的腰,顾落每每缠上一圈就要和他靠近一次,施夜朝并没再对她动手动脚,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这一次次重复靠近的动作慢慢开始变得有点……微妙。“施夜朝,问你件事。”顾落没看他,视线只盯着他强健的腰腹肌肉。“你和褚妤汐之间既然不可能,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个孩子?”“……”“……”“他让你来我这打听这个孩子的事?”“当然不是,伯父没有说这个。”她没想过施夜朝会相信她的话,换成是她也不回信,但片刻之后,施夜朝忽然托起她的下颚,指腹轻磨她光洁的皮肤,表情意味不明。“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也有一个私生子,我们就扯平了,你的陆迦樾就安全了?想以此事拿到我什么把柄对么?”“你高看我了。”顾落冷冷笑了下,把他的绷带固定,起身,退出他无形的环抱,离由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份让她不得放松的气场远了几步。“我只是和月茹姐一样想不明白,你留着孩子干什么。”她略略一顿,又道:“不管因为什么,你既然已经和皇甫家承诺彻底不再和褚妤汐有关系,那这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施夜朝这个人,顾落有时看他看得很清楚,也有时觉得他是一团迷雾,让她什么都看不清,理不明。在他不说话时候,在他唇边的弧度消失不见的时候,在他眼底的深谙足以吞噬一切的时候,顾落觉得身上有点发凉,心里莫名的发虚,似乎在窥视一个最深的耻辱与狼狈。良久,施夜朝终于开口:“你那么想知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一周之后,施夜朝带顾落回到温哥华。72开车,送他们去了一个地方,在远郊的一个小镇。车子停下,顾落发现,这里是一片墓园,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涩涩的疼了下。……☆、31擦枪走火(军)。这个墓园没有多么奢侈豪华,至少与他的身份不符。顾落站在那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前,看这个平时里高高在上的男人竟单膝跪地,手掌在干净的碑上缓慢细致的抚了一遍。“这上面怎么没有名字?”“不需要有名字、”施夜朝淡淡的答,把几支小野花放在墓前。“有名字,就会有人来打扰,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经常到这里来替他清理麻烦。”站在旁边背对他们的72转过头来无声的看了看老板,又把头转回去。几年来,施夜朝确实没有来过几次,屈指可数,可那哪里是没有时间,没有精力的原因。顾落一向不是问题多的女人,但对眼前这个人,她有很多很多东西想问,只是看着他的挺拔的背影,那些问题她问不出口。对于他和褚妤汐之间的事,施家以外很少有人知道,顾落从前曾在施夜焰那里听过了解过,但并不关心,也不放在心上。这世上为爱情所伤的人那么多,不怕再有他一个。但是有些人和事就是这样,一旦走近,一旦有了牵扯,对方的一切便成了你在意的范围。那种在意,悄无声息,没有太多缘由。施夜朝点了两支烟,一支放在小野花的旁边,一支自己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开了口。“是不是想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你和她的孩子?”顾落存了些侥幸的问:“你确定不是……太子的?”施夜朝吐了口烟雾,“她在加拿大的前半年,我没碰过她,孩子是那之后有的,我知道她怀孕时已经快三个月了。”“她肯生?”施夜朝笑了声,但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笑意。“我是在她准备流掉这个孩子时发现的。”对于这个孩子,施夜朝之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那日手下人通知他褚妤汐偷偷去了一家私人医院的那一刻他瞬间就知道那是为什么。把她从医院绑回了家,施夜朝不敢置信,她依旧不见多少隆起的肚子里竟然孕育着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一个生命。褚妤汐自然是不肯生的,前前后后想尽了办法企图打掉。施夜朝怎会允许她这样做,派人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其实那时施夜朝对于自己有了孩子的这个事实是惶恐的,但惶恐的同时是前所未有的兴奋。但褚妤汐却因为这个孩子对他的恨意越发加深,施夜朝知道她并非厌恶腹中的小生命,只因为那是他的种。她用很多种方式抗议,包括绝食和滚楼梯那些最愚蠢最极端的方式。施夜朝看着她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也看着这个女人像朵花一样一天一天的枯萎。医生几次劝告过施夜朝,这个孩子经历了太多的折磨,或许坚持不了足月,即便最后生下来也未必可以成活,而且这样继续下去,对母体的伤害也是不可预计的。施夜朝只有一句话,“孩子不能打,她更不能有半点差池。”但最终,还是在胎儿七个月的时候出了事。很多事情发生之前都会有征兆,施夜朝那天早上就是从一个噩梦之中醒来的,恰好那天温哥华是个阴天,乌云压得极低,连带着整个人都是压抑着的。现在想来,那几天的褚妤汐似乎也有所感应,常常抚着自己的肚子,眼神似乎就要流出泪来,但再抬头看他时,眼底依旧充满仇恨。午后刚过,保姆送茶点给褚妤汐,一进房门就被吓傻了:褚妤汐在床上抱着肚子翻来翻去,没一会儿下丨身开始流血,她咬着嘴唇面色苍白,汗湿衣衫,却不呼叫。从她被送进医院,直到再被推出来,施夜朝手术室外足足站了一整个下午,而医生交到他手上的,却是一个死胎。男孩。72当时也在,施夜朝久久不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个小时,她撞着胆子上前问要如何处理。施夜朝没言语,72以为他没听见,又唤了声,这一次施夜朝听见了并抬起头。72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任何人,不许在她面前提有关此事的半个字。”“可……即使不提,褚小姐也猜得到。”施夜朝眼一扫,72当即颔首领命。“是。”褚妤汐醒来后,原本隆起的腹部已经重新变为平坦,没有人和她提起孩子,她也没有看见过孩子。施夜朝是在事发后第三天晚上才出现在她房间的,他想过,或许褚妤汐也会不舍,不然怎么会对着他提早准备好的婴儿用品失神到连他进来都没发现?她问他,孩子是不是死了。施夜朝不答,脸上的悲哀只有那一瞬。但只需一瞬,足够让她窥探到什么,褚妤汐微微弯起嘴角,沙哑着嗓子道:“你看,上天也不允许这个孩子出生,你那么执着,又能改变什么?”施夜朝没反驳也没承认,他什么都没说——他无话可说。他曾在之前无数次的想,如果孩子能够活下来,就算是强迫的,也不会放她离开。但孩子不在,面对褚妤汐满满的仇恨,他已经没有可以用来说服自己再把她强留在身边的东西。……那是对施夜朝来说最痛苦最不愿去回忆的回忆,顾落偏头看着这个男人,不懂他是如何做到把这些伤口隐藏的从没被人看见,又是如何用讲述别人故事的口吻把伤口扒开给她看的。她强迫自己从他的过去中抽丨身,认为这墓下面埋葬并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他可悲的爱情。顾落从前对他的认知,残忍冷酷一词是必须的修饰,直到现在也未曾变化过。她以为的伤口是需要拼命来掩饰的,因为那是一个人“弱”的体现。但对施夜朝来说,那一切的伤害与被伤害仿佛并不重要,因为即便窥到这些,顾落依然没从他身上感觉到任何应该有的脆弱。他的肩膀依旧宽阔,身姿依旧挺拔,就连眉眼间也不见任何痛苦。相较于几年前的施夜朝,他是变了,变得更加强大。这个男人的心,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坚不可摧,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