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失望了。没有,任何记载中,都没有许风初暴烈的记载,这个人,仿佛与生俱来就带着优雅和温和,就如同……就如同她眼前此刻的楚濯漓,像一幅最上等的丝绸绢扇,淡雅清新,超然出众。即便此刻对峙,那气质,也在无形中重合。许风初忽然抽手撤剑,停止了他与楚濯漓之间无声的缠斗,冲着台下拱手抱拳,“许风初一生光明磊落,为武林安定而效命。如今推举新盟主势在必行,许某个人名声事小,武林盟主事大,在下不欲继续纠缠,至于许某声名,仁者见仁,同道自然心中有数。”三两句话,以武林大义为前提,牺牲小我名声,加上他三十年侠名,顿时将一切局势扭转,更显大度胸襟。台下,他的拥护者叫嚷着,群情激奋,性子暴躁的已经抓着武器跃跃欲试,想要上台教训楚濯漓。武林中人多粗豪之辈,污言秽语挂满嘴,死瘸子、疯子、病秧子,各种话层出不穷,打不到楚濯漓过过嘴瘾也是舒服的。这些话,如一盆盆冷水,在冬日里让人从头寒到脚。反客为主,现在淡然微笑的,已是许风初。若是单解衣,她不会出言挑衅;若是楚濯霄,“惊雷”剑下证一切;可他面前的,是楚濯漓。一个永远看不出心思,始终算计的男子。他抬腕拱手,笑若春风,“楚濯漓为妄言向文大侠和许盟主致歉,还请二位不要与我这小辈计较。”台下的人,本以为会看到“清风暖日阁”与盟主的争锋相对,而楚濯漓开始的表现也的确寸步不让,就这么一转眼忽然认错,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不过小辈研究药理数年,有一个问题想要请二位指教。”楚濯漓的手支在轮椅扶手上,一下下的轻扣着,“二十五年前,文大侠追杀采花贼胡佩泠,击杀其于沼泽深处,不知是不是有这么件事?”一句话,文雁岚的脸上变了颜色,苍白。许风初身体僵了僵,温和的笑容也在霎时间凝结。风呼呼,吹动众人的衣袂,从耳边刮过。“当然有,这可是当年名动天下的事件,你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台下,有人叫嚷着,“文大侠为武林除害身受重伤,幸亏许盟主及时赶到才救了文大侠一命,这是武林尽人皆知的事。”“这才是值得尊敬的大侠风范。”“小子,好好学着点。”底下叫的越汹涌,楚濯漓的笑容越大。相反,文雁岚的表情则越发的古怪,双眼远远的望着天际流云,眼神中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是受伤?还是‘魅罗香’?”楚濯漓一声轻嗤,文雁岚的手在身侧紧紧握住,“胡佩泠的‘魅罗香’天下至媚之药,文大侠能告知在下一声是怎么解的么?”文雁岚的唇轻轻的颤着,楚濯漓那一下下点在扶手上的敲击,犹如打在人心头,“二十五年前,先皇驾崩全国大丧,所有秦楼楚馆一律不得开放,深山沼泽中,是谁人替您解的‘魅罗香’?”这一瞬间,不仅满座皆惊,就连单解衣,也目瞪口呆。这种辛秘,当事人绝不会对外宣扬,再是厉害的探子,也不可能打探到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楚濯漓会知道?她下意识的望向楚濯霄,楚濯霄的脸上,也是同样的迷茫。楚濯漓,到底隐瞒了多少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世间,还有谁的消息比单家知道的还多,还有谁会将这样的消息交给楚濯漓?理由又是什么?终于,文雁岚的目光静静的投落在许风初的脸上,凝望了许久许久,“没错,当日文某是中了‘魅罗香’……”他脚下慢慢移动着,朝着楚濯漓的方向缓缓而行,“不过,却与许盟主没有半点关系。”他话才到一半,一旁的许风初忽然动了,手中“落雨剑”如飞花骤雨,点点洒落,对象正是楚濯霄。没有人想到,堂堂武林盟主会在擂台上偷袭。楚濯霄“惊雷”起,在身前匆忙回挡,一片连绵的剑光中,似乎已成功的阻止了许风初的攻击。谁知道,许风初的剑竟像看穿了他所有的招式,刁钻的一抖手腕,剑光从影幕中穿过,刺向楚濯霄的胸膛,那惊世闻名的“清风暖日阁”剑法,在他眼中没有半点威胁余地。楚濯霄飘退,许风初紧追,眨眼间已是数十剑,剑剑都在楚濯霄出手前寻找到他的破绽,攻击。单解衣指尖力道透出,一缕劲风打向许风初的手腕,目的就是逼迫他撤剑。许风初的脸上,扬起了誓死的神情,身体微转,竟以肩头硬生生的扛下了单解衣的攻击。指劲中,血色起,衣衫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血洞。拿捏着剑的手不稳,挑起。剑锋掠过黑色的青丝,楚濯霄一缕发断落在青锋。剑尖划过金色的发冠,楚濯霄甩首躲闪,“叮!”发冠飞起耀眼的弧度,远远地掉落在擂台的一角,楚濯霄的发披散肩头,胸膛不住起伏。许风初的剑很快,很毒,最主要的是,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针对着他的武功路数,就连躲闪的退路都摸的清清楚楚。若不是单解衣的出手,他必将在许风初的偷袭□亡。但是此刻,许风初却停下了脚步,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望着楚濯霄,呆滞。正确的说,他的目光,看的是楚濯霄的脸……额间的那抹朱砂痣失去了发冠的遮挡,印在人眼底,犹如心头血。“落雨剑”滑落,清脆弹在地上,声久久不歇。单解衣一声轻叹,“许盟主,你忍心杀子吗?”作者有话要说:我只争取提前了2个小时发文,到现在还没吃饭,呜呜呜……求留言,求安慰,求吃饭,过年么得饭吃的可怜狼。正文父子许风初刹那间的反应,那写满脸庞的震惊,那双瞳间不敢置信的眼神,在楚濯漓说出他与文雁岚之间暧昧的情人关系时都不曾表露的如此明显,却在看到楚濯霄脸上的一点朱砂痕时变得如此。所有的疑团,在一点点的拨丝抽茧中明朗,在单解衣的心中,一点点的走向真相。楚濯霄额上的发冠,根本不是为了纪念“佘翎族”的身份,那怪异的造型,就是为了遮挡他额头上的朱砂印。“你说什么?”楚濯霄定定的望着自己身边,那紫衣飘摇的身影。“我说,许盟主是你的父亲,你信吗?”单解衣站楚濯霄的身侧,手掌紧紧的握住楚濯霄的手腕。艳红的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我亲眼见到他杀我父母,你说我会不会信?”没错,这句话太突兀,突兀的没有一个人信,就连单解衣,若不是刹那心头灵光一现,也不想到这个可能。“有没有可能,问问许盟主吧。”单解衣叹息,心头忽起悲凉之感。这个局,很大很大,大到在二十多年前就已布下,大到若不是刚才自己的出手,这世间就多了一对父子相残的惨剧。如果不是巧合,许风初挑落的是楚濯霄的发冠,她或许永远都猜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内幕。许风初定定的望着楚濯霄,文雅的表情已有些扭曲,唇无法控制的颤抖,几次欲言,又止。“盟主若问不出口,我替你回答如何?”单解衣慢慢的开口,“楚濯霄,二十六岁,自幼被‘琴剑双绝’抚养长大,遗失了儿时的记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谁说我不知道?”楚濯霄几度欲挣脱单解衣的手,都被她死死的按下,一双凤眼满含愤怒,瞪着单解衣,“放手。”“我放手,让你弑父吗?”单解衣眼中冷静的光芒映入楚濯霄的眼底,那狂暴的眼神跳动的火焰,在一点点的被压制,终于不再反抗。“霄,你忘记了‘佘翎族’的‘摄魂术’了吗?”她深吸一口气,“抹去你所有儿时的记忆,让你成为震咤一方的人物,再恢复你被‘摄魂术’改变的记忆,让你向许盟主复仇,这就是‘琴剑双绝’的真正目的。”如此狠毒的计划,如此完美的布局,她在说的时候,都仍不敢信。楚濯霄脸颊抽动着,单解衣每说一句,他的眼瞳就深窒一下,到最后,几是狰狞。她的手,被楚濯霄紧紧的握着,那攥着的力道,很重很重。重的仿佛她是他最后的支撑,只剩下她可以给他力量。那指尖,冰凉。那颤抖,从脸颊一直传递到身上。他哆嗦着,全身紧绷的犹如满弦之弓,忽然手指一松,“惊雷”落地,那身体萎顿在地,只有一只手,抓着最后的浮木般,拉拽着她。他落地的力量很大,大的把她也同时扯落。单解衣手伸的非常快,接住他的身体。黑色的发丝散落她肩头,楚濯霄一只手抱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另外那只手,无意识中依然抓着她,紧紧的抓着。眼神迷乱,他蜷缩着,视线已涣散,只有一声声的呜咽,无助的靠在她的肩头。他的信任,只有她。“霄。”她低声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只有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