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淡笑,“这一次,漓又要以什么理由挽留?”论救命,有童洛陵在,又何必她出手。说保护,有楚濯霄在,怎轮到她挡在身前?楚濯漓不语,惬意的捧着茶盏,慢慢啜饮着,眼神似有若无的拂过厨房的方向,唇角略勾。她发现,与他相处越久,越容易敬佩和害怕,他只要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能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清楚的告诉对方,明明看穿了一切,只留下你知我知的意会空间,不给人尴尬;而这样的场景,还是因为他想要透露,若是不想,谁也猜不到那和暖的笑容背后,白衣少年的倾世无邪中,埋藏着怎样的心思。“快走,快走,天天赖在这里,吵死人了。”说话的不是楚濯漓,而是从屋子里蹦出来的童洛陵,“我的米都要被你们吃光了。”他的手赶蚊子似的挥着,“要走赶紧走,别以为一年不会发作就可以一辈子没事,找仇人也好找恩人也罢,都给我走!”这句话,不啻一记重锤敲上两人的心,单解衣敛了笑容,楚濯漓停了手中盏。生死边缘挣扎回来,二十年的痛苦暂离,让他们完全沉寂在快乐中,将所有的一切抛在了脑后,当童洛陵的话入耳,才猛然惊醒,淡看风起雪落,笑饮佳酿清茶都是奢望,他们终究是江湖中人,还有他们江湖未了的责任。黑色的人影带着冷香清寒,行到楚濯漓的身边,冲着童洛陵微抱拳,“先生的话我们记下了,不会忘记寻找杀师之仇,和彻底召回漓身上的本命蛊。”直到此刻,单解衣才从他的话语中突然醒悟到了什么,之前始终被她忽略的一件事。童洛陵的回答简单而干脆,进屋,甩门,连让他们收拾包袱的时间都不给。重又回到“定州城”,一路无言的行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连酒楼饮茶,也是沉默。斟茶,倒水,淅沥沥的声音。楚濯漓一直没有挽留她,或许他也清楚,再也没有留下她的理由,不如不说。楼上的包厢安静雅致,如今更显沉默凝滞。酒楼老板从单解衣入楼后就频频打量,当那白玉手掌摊开一枚令牌时,他脸上惊喜交融,眼光扫过楚濯霄二人,又有些迟疑。那白玉腕在空中虚虚摇了摇,他这才快步上前,恭身有礼,“家主。”“有什么消息要给我?”她悠悠然的为楚濯漓斟满茶。本传消息说要回转,却因为楚濯漓乱了计划,更因为他的谨慎,让她连消息都来得及传回单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失踪,家中会不会担忧。“凤翩少爷说您可能为事所绊,但是着所有单家眼线全力寻找,一个月若再无消息就单家全部出动。”老板讷讷的回答,眼神却不时瞟瞟单解衣身边的二位公子,表情分明是在评估着什么,“我会立即回复家中,让凤翩少爷不用挂念。”才失踪几日就全力寻找,一个月不见就要出动单家全部力量,这有些不似单凤翩的冷静性格。想到这,单解衣不由轻轻翘了下唇角,“和他说我为友尽些心力,迟些赶回。”老板连连点头着,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旁的黑色人影,垂眉敛目之下的冰封眼神。“还有吗?”她追问了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老板想了想,“三十六盟盟主陶涉五日后六十大寿,一月前广发请帖邀请武林同道,曾询问各地豪杰谁能传请帖给‘紫衣侯’,因为没有您的命令,我们没有接。”一个月前,正是他们在“清风暖日阁”中艰难挣扎为楚濯漓疗伤,之后急急寻找童洛陵,再入大雪山,对于江湖中发生了什么,当真是半点不知。随意的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她忍不住的开口询问,“丐帮呢,有没有寻我?”老板愣了下,恭敬的腰身弯的更低了,“我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家主与丐帮有什么交集吗?可以交代我去做。”单解衣轻叹了声,“帮我打探下,丐帮少帮主风琅琊近日的动态,不需太过仔细,只要……只要有消息就行。”至今为止,他的生死到底是真是假她仍不知,这件事,已成了心头一块悬着的刀,每每触碰,就被那锋芒割上数道。耳边依稀,是漓轻轻的笑声,眼眸勾着暖意,弯在茶盏之后。他在笑她……看看身边单家的眼线,单解衣在长久的沉吟后,还是开口相问,“漓,能告诉我你师尊下山的目的吗?”不等楚濯漓开口,楚濯霄已接嘴,冷冷的嗓音抗拒排斥着,“‘紫衣侯’,吃完这顿饭,我们二人就先告辞了。”出了竹林后,又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冰山之容,说完话,他再度闭唇不言。人已将态度表明至斯,“琴剑双绝”的事与他人无关,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让单解衣也没有多事的余地。就在单解衣准备点头的时候,二楼的楼梯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直奔他们而来,单膝跪地,“忆夏见过大宫主,二宫主。”楚濯霄冷寒着面容,恍若未闻;倒是楚濯漓温暖的嗓音流淌,“外面风雪大,先饮杯热茶吧。”忆夏抬起头,眼神悄悄投向楚濯霄,很快又垂下头,“属下不敢。”她手中的一封红色的请柬高举过顶,“这是三十六盟陶总瓢把子六十大寿的请柬,在宫主离开‘清风暖日阁’后才送到,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唯有赶来请宫主定夺。”楚濯霄眼角微扫,声音孤冷,“我什么时候会去参加这种宴会了?”忆夏目光从他身后抬起,静静的凝望着那笔挺的背影。倒是楚濯漓举杯就唇,清透的眼神转向单解衣,似笑非笑,“你既替‘清风暖日阁’收了陶总瓢把子的请柬,就没将单姑娘那份收下?”忆夏垂首,将另外一份请帖高举,“属下自作主张,还请宫主责罚。”“多谢。”单解衣不等楚濯霄开口,将请帖接了过来。她都谢了,如何让楚濯霄再好责难?那悬在空中许久的酒杯终于落下,“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陶总瓢把子放话江湖,人人都在盯着谁与‘紫衣侯’交好,你这一接帖子,势必让人将目光放在‘清风暖日阁’和‘紫衣侯’的关系上,我们终究不算白道中人,不要给‘紫衣侯’牵上太多麻烦。”他的话很客套,也很平静,猜不到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酒楼老板的目光,怪异的在单解衣和楚濯霄楚濯漓身上来回转动着,不敢问,也不敢走,就连好奇,都不敢表露的太明显。“我在这里住上两日,你替我将所有消息发出去。”她停了停,忽然想起了什么,“给我查一个女人,叫寒灵儿,入江湖大概在二三十年前,来历下落都查清楚。”当老板唯唯诺诺的退下时,楚濯霄淡淡的声音响起,“去‘清风暖日阁’搬几坛‘忘情’来。”忆夏领命,转眼不见了身影,单解衣执起茶壶,才发现楚濯霄面前的茶盏是满的,拈杯许久,竟是一口也未饮过。“告辞。”他长身而起,推上楚濯漓的轮椅。她目送着一黑一白两道出尘背影,慢慢颔首,没有起身相送。“忘记给你了。”楚濯漓手中小小的包递到单解衣的面前,“分别在即,一点心意。”单解衣解开那个小包袱,盒子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余枚糯米糕,有沾了芝麻,裹了糖粉,捏成漂亮的花儿,像是一幅画,让人舍不得吃。“多谢。”单解衣的目光,看的却是楚濯霄的方向,心头浮起一丝涩涩的感觉。“为什么替我探那女人?”楚濯霄突然停下脚步开口,从单解衣方才的命令中,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名字,所为何他自然清楚。她微微一笑,不言。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一刻,这个名字跳入了脑海,联想起漓的寒蛊,就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既然能驾驭寒蛊的人如此稀少,查查总不会错。“师尊当年,是说得到了杀我父母仇人的线索,下山寻找,之后就失踪了。”楚濯漓慢慢开口。单解衣抿着茶,三人之间目光互相流转,无声的交换着心思。他们的父母因“佘翎族”宝藏而死,同时楚濯漓被牵制本命蛊,“琴剑双绝”又因调查他们父母的死因而忘,当这一切串联起来的时候,她几乎已能下一个定论。“找到杀师仇人,似乎就能揭开灭门之谜,还能找到对漓下手的人。”她轻叹,“可惜,没来得及问一声童先生是否知道那寒灵儿。”“不识。”楚濯霄摇头,“我问过了。”“那就只能从尊师身上的伤痕下手了。”她靠上椅背,“楚大宫主可否稍待片刻,听我说说?”楚濯霄迟疑了下,重又坐了回来。当他坐下的时候,她心中涩涩的感觉奇异的消失了。“‘判官笔’林于千和‘腰中剑’李端已不在人世,若要寻杀师仇人,剩下的线索只有肩头两剑和胸口一招内力相震,剑招的目的是制住琵琶骨,入骨很浅看不出招式,那胸口中的那掌,对方不仅内功深厚,更有掌法数十年的功底,相比剑招而言,这种人江湖中只怕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