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极了这酒的甜香味,还有冲上鼻端时的微醺,余味绵长,久久缠绕舌尖,犹如情人深深的热吻。若不是“清风暖日阁”此刻沉浸在惨淡紧张的气氛中,她一定要好好的问问楚濯霄这酒是何人所酿,偷师一招半式。紧身的衣衫包裹着完美的身躯,黑色的人影融在树影下,当月儿从云中探出一丝光亮,那无暇的容颜也在悄无声息的绽放它的绝丽。双臂垂在身侧,没有看到他一向不离身的“惊雷”。看来,他是笃定了主意。从树影下行出,他从容的走向她,手掌挥过处,金色的发冠被取下,发丝扬起,没有半分迟疑。“宫主!”一旁,女子的身姿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身边,神色复杂,数度启唇,又咽了回去,正是忆夏。“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用理会,不必出门。”他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宫主。”忆夏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请宫主让我为您护法。”楚濯霄摇了摇头,将目光指向了单解衣的方向。她坐在窗台上,手臂架在曲起的膝盖上,闲闲的饮下一口酒,回应般的扬起了半个浅浅的笑容。没人能看透此刻楚濯霄在想什么,也没人能明白单解衣现在心中在流转着什么念头。忆夏望着单解衣,深深地一眼之后,退去。单解衣扬起手中的酒,“要来一口么,半醉半醒似乎不会太难受。”楚濯霄紧抿着唇,摇头道,“我不需要。”“当预祝你成功。”她抛出手中的酒壶,被他稳稳接住。迟疑了瞬间,他的眼神下落,举起了手中的酒壶,饮下一口。白玉的脸颊上飞起淡淡的粉色,唇色红艳剔透,他没有将酒壶丢还她,而是静静的盯着单解衣的脸,“守护漓。”“为什么?”“我只信任你。”她问的是,楚濯霄为何突然有嘱托般的话。而他回答的是嘱托的理由。答非所问,问非所答,但是她已不想纠正了,只因为他的这个不符她提问的回答。“如果我的功力冲破我自己的禁制,你可以出手。”他平静的叙述着,直到此刻依然不见半分激动,“‘雪魄’在你手中。”她不置可否,表情淡淡。他抛出酒壶,当紫色的衣袖接住时,他的手指弹起,正对着自己的筋脉穴道,飞快的落下。当手指触及他肌肤的瞬间,几道劲风忽然迎面扑来,楚濯霄下意识的伸出手,将那突如其来的暗器握入手中。手心冰凉,湿漉漉的,却是几滴酒液。抬头,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紫色的人影闪落他的面前。“对不起,我昨日的话重了。”单解衣认真的开口,“我本以为你知道真相才问你,无意逼迫你如此。”“无妨。”平静的不见半分情绪,“我本就想试试的。”强制武功,一旦心神失守,极容易走火入魔,轻则身受重伤,重则武功全废危及生命,楚濯霄的慎重嘱托她怎么会不懂?“不用了。”她的手握着楚濯霄的掌心,“若要证明我说的对不对,去找一个人就明白了。”“谁?”“‘鬼医’童洛陵。”“他能看出蛊毒?”“不知道。”单解衣轻松的表情蕴藏着深意,“但是据说他医术独步天下,如果他判断不是病,那就证明我说的没错。”“传说中其人根本没有任何妙手仁心,若要他出手相救,就定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若是天下巨贾他便要人一半家产;若是武林高手,他就要人武功秘籍;甚至还会要求对方杀他指定的人方可相救,所以才有‘鬼医’一说。”楚濯霄思量着,那冰封的面容上有了些许松动,“他不属于白道,也不属于黑道,行事全凭个人喜好,你有把握他愿出手问诊?”单解衣只是笑笑,“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还有什么不能给他的?”楚濯霄苦笑,“我派人寻找过他,可惜他行踪过于诡异,难以探查。”“我知道。”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明日启程。”楚濯霄抬起眼,“三人。”他简洁,她更精练,一个颔首表示一切。“多谢。”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的表现。她抬起手腕,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壶,“我喜欢实质点的,还有没有?”楚濯霄迎上她清凌凌的双眸,笑意在唇边渐渐散开,浮起,直到眼底。这是她认识楚濯霄以来,他笑的最轻松的一次。于是,冬日的街头,雪花纷飞中两男一女街头漫步的姿态,就成了年三十清晨独特的风景。路上的行人莫不是喜色满面,低头快步的走着,酒肆店家都未开业,偶有开张的,也是支开半扇木门,懒散着,倒比往日显得冷清多了。红色的灯笼在屋檐下摇曳,雪花一片片的落在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车轧般的声响中,白衣公子拢在狐皮大氅中,翩翩少年温润如玉。前几日还有心情计算年关将近,一闪而过就被抛到了脑后,在“清风暖日阁”中这种气氛倒不察觉,直到入了城镇才恍然惊觉。一群孩童连跑带跳的从他们身边窜过,楚濯漓目送着他们,眼底温暖。“勾起了你的怀念?”单解衣将他的表情收入眼中,忍不住的玩笑,“要不一会我也去买几个炮仗给你放着玩?”“我以为这里不仅仅是勾起了我的怀念,更应该勾起解衣的怀念才是。”楚濯漓的眼底饱含深意,目光似有若无的瞟向城楼的方向,“毕竟,我们初识之地。”她错愕了下,抬头望去,高高的城楼上,两个大字映入眼帘——定州。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里吗?究竟是时间掩盖了记忆,还是物是人非,让她竟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来。遥想那年风月,伊人浅笑,旖旎无边。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今夜,就在这里宿了吧。”楚濯漓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很久不知过年的热闹了。”楚濯霄没有说话,但是脚步显然是朝着城门而去,就在三人即将入城的一霎,一队人匆匆从城中奔出,与他们擦肩而过。“连捕头,大过年的还公干呢?”门口的守城士兵亲热的招呼了声为首的男子。男子举着手中县衙的文书,一脸无奈,“前几日有樵夫去‘七里崖’下砍柴,发现了具骸骨,报了官;依照规矩无人认定的骸骨由县衙安排埋葬,我个晦气的在大年三十收拾尸骨,这东西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厮杀打斗的结果,却让我们倒霉。”士兵查看着手中的出城公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你怎么知道是江湖中人?而不是盗匪劫财害命?”男子嗤了声,“那骸骨上到处都是伤,各种武器的伤,面前的地上刻着几个字‘琴剑双绝’,这名头字号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应该这人被个叫什么‘琴剑双绝’的家伙伤了摔下悬崖,伤重不治而亡,临死前刻下对头的名字指望朋友为自己报仇呗。”四个字,愣住了一旁的三个人。楚濯霄的手,紧了紧手中的“惊雷”,楚濯漓的手,捏住了轮椅上的扶手。楚濯霄眼中冷光闪动,脚下朝着几人的方向踏出。才落下,一道紫影已踩在他的身前,冲着男子拱了拱手,“连捕头,不知那骸骨在什么地方?”连捕头上下打量着单解衣,似乎在判定她的身份,单解衣微摊掌心,小巧的金色令牌闪过,男子神色大变,刚想开口说话,单解衣摆了摆手,他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七、七里外的断、断崖下。”她的目光,他几乎不敢对视。“说说情况。”身边楚濯霄的气息越来越冷,就连一向温文尔雅的楚濯漓也不见了笑容,这种气氛无形的感染了单解衣,让她不由的连连追问。连捕头飞快的开口,“那人死的只剩下骸骨,有些还被野兽叼走不完全,只能判断死了最少十余年的男子,和身上多处利器伤口外,再也看不出其他的。”他停了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在怀中摸索着掏出一个布包,“遗骨上取下这个,您、您过目。”金色的手环,不是中原精致的雕琢打造,粗犷质朴简简单单环成一个圈,唯一不同的是这圈的形状是一整条蛇形,首尾相连,蛇信吞吐,蛇眼镶嵌着两粒红色的小宝石,邪气诡异。“噌。”“惊雷剑”出鞘半寸,被一双泛白的指节生生捏着。楚濯漓寒着面容,身上再没有了任何温暖之色。杀气,在无形的流转。数名士兵忍不住的脚下后退,没有理由,他们只想离那黑衣的男子远远的,远远的。这样的反应,单解衣心中叹息,一手按在楚濯霄的手腕间,不像是制止,更像是给予他某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带我们去看看。”“是。”男子忍不住的颤了□体,偷眼瞟着单解衣,另外一只手拽了拽守城士兵的衣角,示意他快点。“今年,晦气年。”士兵完全不明所以,慢悠悠交还公文,同时不住的摇头叹息,“先是二位王爷作乱抄家灭族,好不容易剩下个忠心耿耿的琅琊王,才成亲两个月,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