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是后怕还是庆幸,亦或两者都有,一想到那样凶险的时刻,差一点点他们就要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相见,便如同自己亲自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突然,江冉像意识到什么,拉起梁季澄的手腕,那道醒目的疤痕依旧躺在那里,他碰了一下,又像是烫手一般马上缩了回来,颤抖着问,“这就是那时候…”
梁季澄笑了,笑得有些惨淡,他摸了摸手腕,“我当时没想去死的,真的,我就是…太难受了,每天睡不着觉,我想让自己舒服一点,所以…”他长出了一口气,“后来等我清醒了,就去了医院,就是这样。”
江冉低着头,脸庞被垂下的头发遮住,起先梁季澄以为他只是难过,直到看见床单上多出的一个个深色的印记,他才慌乱起来。
“哎,怎么回事,别哭啊,”他捧起江冉的脸,“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当时其实一点也不疼,也没有流很多血,是那个实习医生缝合技术太差了所以疤才会这么明显…好了,没事的。”
江冉反握住他的手,握的很紧,好像生怕他从眼前消失。
“我不会死的,”梁季澄叹了口气,“我还没有见到你,我怎么舍得去死。”
他如果死了,只会成为新闻中连名字都没有的一具尸体,百年后空荡荡的一座孤坟,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人家说“生同衾,死同穴”,他生前身后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未免太凄惨了点。
江冉仰起头,将泪水倒逼回眼眶,只留下几道干枯的泪痕。
“我本来想去找你的。”他说。
梁季澄顿了顿,“我知道,我看见你的签证记录了。”
“后来没有去成,”他闭上眼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了这么多事…”
梁季澄一时没了话,他又何尝不是被功名利禄拖着没有早点回国,这世界上每天数不清的阴差阳错,错过的又何止他们这一家。
“阿澄,我们重新开始吧。”江冉说。
这一次不一样,我会抓住你,拼尽全力保护你,任何事物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这一天,受了惊吓的梁季澄在江冉的威逼加利诱下,早早便休息了,或许是白天的缘故,他睡相不太安稳,一直皱着眉哼唧些什么。江冉像哄一个梦魇的孩子,坐在床头安抚地拍了他许久,直到稀里糊涂的梦话停止,才起身离开。
ptsd,又称创伤后应激障碍,江冉以前只在科普纪录片中听说过这种病,在点开相应的词条后,江冉迅速浏览了一遍,不可避免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创伤后应激障碍具有迁延和反复发作的特点,是临床症状最严重、预后最差的应激相关障碍。”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自杀率非常高,约为普通人群的6倍。如果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约13的患者恢复良好,约13有一定程度的恢复,而仍有约13的患者仍会转为慢性病程,终生不愈。”
江冉关掉手机,坐在沙发上努力深呼吸好几口,才消化掉结论对他的刺激,但那些糟糕的字眼并没有消失,还是顽强的一个个飞到他眼前。
“自杀”、“严重”、“终身不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注定一辈子都要生活在事故的阴影之下吗?
他心乱如麻,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下手,烦躁地在客厅乱转,不小心碰到了梁季澄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的钱包掉到了地上,他伸手去够,一枚钥匙扣从里面滑落出来。
塑料制成的外壳早已发黄磨损,但挡不住照片里两人蓬勃的笑意。江冉捡起钥匙扣,细细拂掉上面的灰尘,再站起来时,他心里忽然就有了底。
不就是一场病,他不信这个坎他们迈不过去。
当初阿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那样痛苦的环境都能挺过来,凭什么回了国反而就不行了。
既然死神没有夺走他,既然命运把人重新送回他身边,他就要接下这副担子,让他的爱人继续平安健康地活下去。
但事与愿违,老天爷偏和他作对一般,第二天,梁季澄接到了房东的电话,说楼下卫生间漏水,需要他这边配合,重新做一下防水处理。
这事本来是房东的责任,但梁季澄这次来北京是轻装上阵,大多数重要资料都在家里放着,他实在不放心,决定亲自回去一趟
有了昨天的教训,江冉哪敢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可亲妈还在医院躺着,身边同样离不开人,左右为难之下,还是梁季澄发话,让他安心待在北京,等隋文娟出院了再带她一起回去。
“反正没几天了,你就别折腾了,”梁季澄把叠好的衣服塞进箱子,“阿姨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合适,你多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