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不安和期待,梁季澄步入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暴雪罕见的光临了这座南方小城,而保送的消息也是在那一天送来的。一个丰盈的新年过后,所有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懒散和倦怠,但这样的状态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就在四个月之后,他们即将迎来那场决定人生的考试,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谁也不敢轻易松懈。
梁季澄最近迷上了喝咖啡,不同于他那些靠咖啡提神续命的苦哈哈的同学们,他不需要借助外力来保持对学习的热情,只是单纯迷恋咖啡的味道。一块钱一包的速溶咖啡,梁季澄撕开包装袋倒进杯子里,又从水房接了点热水,随着粉末一点点溶化塌陷,香气在他鼻尖弥散开来。
他刚啜了一小口,就有人来叫他,说班主任有话跟他说。
梁季澄进到办公室,发现几位科任老师都在,正一齐笑盈盈望着他。
他步伐一顿,自觉有大事发生,冲老师们礼貌点头后,他将目光转向最中间的班主任,“您找我?”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班主任挥手示意他坐下,又和其他老师对了下眼色,“省理工大前几天来了通知,咱们学校今年的保送名额已经定下来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想等他的得意门生自己发觉。
尽管已经有了猜想,在得到官方确认时,梁季澄还是足足愣了五秒。
“怎么,高兴傻了,”班主任打趣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您是说,”梁季澄感觉自己的声音坚硬的发涩,“这个名额…给我了?”
班主任笑着点点头。
向来面对荣誉宠辱不惊的梁季澄,生平第一次因为这巨大的惊喜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握紧双手,强迫自己深呼吸两口,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站起来向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你先坐嘛,先坐,还有些事要和你讲,”班主任和蔼地说,“这次把保送名额给你,主要也是因为数学竞赛的缘故,老师们都觉得你是个好苗子,不过你要是想再挑战一下,也不是不行。”
梁季澄沉浸在喜悦中,没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省理工大虽然好,但是距离北京那几所学校还是有一定差距,”物理老师性子急,先一步向他解释,“你们班主任的意思,以你的实力,要冲刺一不清华北大也不是没有希望…”
“谢谢老师,我还是选择放弃高考。”
他回答的如此之快,话一出口,老师们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梁季澄这样心气儿高的孩子,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甘愿冒险也要将最好的囊括手中,没想到这么痛快就做了决定。
“你不用太着急,”班主任试探地说,“可以多考虑几天,名额会给你留着的。”
“不用,”梁季澄摇头,“没什么考虑的,省理工大也很好。”
大概是受梁老太的影响,在梁季澄十八年的人生轨迹里,始终贯穿着一个朴素的观念——拿在手里的才是最好的。从事实层面来说,他深知自己没有试错的条件,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允许他去冒多一点的风险,况且省理工大虽然不算最顶级的大学,但在全省范围内也是首屈一指的,也不算折辱了他。
更重要的是,江冉的水果店离省理工大不远,要是去那里上学,他们就能“化异地为团圆”,结束两地分居的日子,每天都能见面。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机会。
梁季澄挑了个周末的日子,买了大巴票去省城,虽然就是一个电话的工夫,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还是想亲口告诉江冉。
出发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梁季澄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三个小时的路程漫长又无聊,他用手在布满水汽的车玻璃上点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笑脸,画满了就再哈气,哈完气接着画,好像要用这个方法把前十八年丢掉的童趣全部找回来。等车到了目的地,整扇玻璃几乎都被他画遍了,至此,他方才人格觉醒似的又想起自己该死的洁癖,拿纸巾把每个指头细细错了一遍,又在卫生间用洗手液冲了三遍才算完事。
他没有再乘公交,而是打了辆车直奔水果店,和上次见面一样,江冉依旧在店里忙碌,只不过背心换成了厚棉服,他一边笑着和一位阿姨聊天,一边把一袋称好的水果递给她。
梁季澄静静等在原地,等到这位头发花白的顾客走了,他才上前去,“你们这芒果怎么卖的啊?”
“十三一斤,”江冉背对他整理水果,嘴上答着话一点没耽误手里干活,“稍微贵点,但咱这都是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