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醒了。
晓星尘愣了愣,随后走上前去,刚想问他感觉如何,薛洋立马黑着脸,咬牙切齿般质问他:“晓星尘,你怎么还没滚?”满腔愤恨,又带了微乎其微的酸楚与欣喜。
他醒来时没见到晓星尘,便以为晓星尘只是路过顺手救了他一命,在确认他性命无忧之后又离去,他顿时情绪难控,毫不掩饰他的怒意,伸手抄起桌子上的茶壶扔出去泄愤,偏偏晓星尘这时候回来了。
薛洋又惊又喜,但更多的是想起之前晓星尘与他对峙的事情来,稍纵即逝的喜悦被怨愤取代,他一声质问抛了出去,晓星尘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只见晓星尘沿着床边坐了下来,将霜华放在了腿上,侧过头,眉目间是多年不改的温和,他轻声问着:“你的伤感觉如何?”
一激不成,薛洋便又接着恶狠狠地说:“死不了——所以我清风明月的晓道长,你什么时候滚?你这样和我一个恶棍呆在一起,就不怕脏了你的眼、辱了你的名声吗?”
晓星尘面色不改,淡淡地看着薛洋,随后垂着眉眼,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话,想对薛洋说。
薛洋最受不了别人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耐烦地冲晓星尘吼道:“——你有屁快放!”
然而晓星尘开口的那一瞬,却把薛洋直直地钉在了原定动弹不得一般,让他霎时间五感俱散、三魂七魄似遁走无形。
晓星尘对他说:“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
可薛洋是何等人物,只稍一瞬便收回了神来,哽咽了一下,随后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谁他妈稀罕你的道歉?!”说完便别过脸去,藏在被子里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
晓星尘低着头,轻轻抚着霜华的剑鞘,忽然说:“从前你说想改过的那句话,我信了。”
薛洋闻声回头,以一种不可置信、几乎发笑的眼神看向晓星尘,刚想一如既往地对晓星尘的天真大肆讽刺,却被晓星尘截下了话头:“我以恶意揣测你,本身就是我的不对,何况你与我同行的那些日子,也并无什么过错。为此,我必须向你道歉。至于其他……
“关于你的事我想了许久,从前不理解也不接受,如今终是渐渐能理解你那时候的想法……但我仍然不能苟同。
“只是你这一生,没有非报不可的仇恨,也全然无恙地活着,那便不应该再沉浸于过往。你不必,我也不必。
“我不能原谅过去的你,但也无法谴责现在的你。”
说完,晓星尘陷入了缄默,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个熟悉无比的地方,脑海中涌现出数年前他们在此地对峙的那一幕,确实隔世,又宛如昨日,只是晓星尘的内心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不得善终的过往,又释然地迎接他的新生。
他同样希望薛洋也能这么做。
“说得可真感人啊道长,我都要流泪了。”薛洋咬重了字音,脸上满是不屑,心底却有些动容,有些无奈,又有些……嫉妒与怨恨。晓星尘的话一出,薛洋就知道,拿过去的事来激怒他是几乎不可能的事,现在的他,无论话说得有多狠,在晓星尘眼里都无关痛痒,就像使尽全力砸在一团棉上。他嫉妒晓星尘想得通透,却又怨恨着他把他们之间那些过往撇得一干二净,他教他抛下过去重新开始,却不想过他要不要重新开始。
至少,至少薛洋,一点都不想就这么把那些和晓星尘的过去撇清。
否则他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他。
“怎么,你救世的春秋大梦做不成,想来试图救我?你算什么东西?”
晓星尘摇了摇头,语气毫无恼怒、轻描淡写:“我谈不上救你,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救别人呢?”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曾命运多舛,如今安好无损,旧怨也有了了结,大可不必像以前那样孤苦一生。”说完,晓星尘抬头撞上了薛洋略带惊愕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