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知道,薛洋如同在浩瀚巨海边孑然起航的旅者,他亲手砍断了那根唯一可以阻止他没入浪潮的粗绳,孤傲而决绝地踏上他所选择的道路。哪怕明知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你无法扭转一个人已深根蒂固的想法时,能做的要么是陪他一起,要么就是远离他。
可是晓星尘觉得他哪一边都做不到。
晓星尘怅然,换做是他入世之初,他可以坦坦荡荡地告诉自己:在意薛洋是因为他“悲悯世人”。可如今他历经魂飞魄散又再度聚魂重生,性情多少都改变了一些,他自己也在心里承认,这世道改变了他,又或者说,是薛洋改变了他。
薛洋用一种血淋淋的方式,告诉他,他所认知的尘世,他满怀希冀想要创造的一个前程,都不过镜花水月一场。凡人光鲜亮丽的表皮下藏污纳垢,机关算尽,欺人欺己欺世,自私得可笑又令人扼腕而叹。
世愚人,人亦愚世。
他忽然意识到,薛洋这个人已经往他的灵魂里烙下了深刻的一笔,他不禁疑惑,在今生今世,在他终于饱尝世态炎凉之后,在薛洋这一世还未成为无恶不作的人之前,他们又会走向何种结局?
然而眼下他们遇到的命案并不允许他静下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晓星尘只好把自己的追问抛到一边,专心和薛洋一起查着案子相关的线索。
薛洋还是选择了放了一些纸鹤出去勘探,自己呆在屋子里睡懒觉,晓星尘有点不放心,于是自己御剑出门,飞到县城里查看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晓星尘回到家里时薛洋已经醒了,薛洋坐在床上,靠着墙,支起一条腿把手臂枕在上面,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只纸鹤,见晓星尘入门,他挑了挑眉,懒懒地说:“道长有什么收获?”
晓星尘摇了摇头:“没有,你这边呢?”
薛洋扬了扬手里的纸鹤,道:“我放出去的几只纸鹤目前只回来了一只,再过半个时辰应该都能回来了,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晓星尘听罢点点头,转身踏出房间,在厅堂的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水喝。家里的日常器具几乎都是薛洋弄回来的,晓星尘还没问他是东西的来处,薛洋就跟想到他要问什么似的,指着那堆物品一个个解释,有些是买的,有些是张伯家里空出来没用的,送他们了。不偷不抢,光明正大。
完了薛洋还一脸嫌弃地说,他要偷要抢也不会看上这么寒酸的东西。
晓星尘无言以对。
晓星尘刚给自己倒了杯水,薛洋就从里屋溜出来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晓星尘的对面,无所事事地开始问晓星尘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晓星尘顺手给薛洋也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自己拿起杯子小口地抿着。
他们住下来之后几乎都是晓星尘做的饭,薛洋只负责吃,偶尔心情好的时候给他们洗个碗。晓星尘没多少盘缠买食材,薛洋又是个极为挑剔的人,只能自己掏腰包让晓星尘去买他想吃的东西,现下他可没有上一世时那般恣意快活,毕竟那会还有金光瑶给他撑腰,如今和晓星尘一块,晓星尘的眼睛也复明了,定会盯着他不让他干些苟且之事,他只好把之前在白家顺来的钱省着点花,时不时无聊出去玩了顺手抓点野味改善伙食。
薛洋说:“道长我想吃鱼。”
“……这个时候集市已经收摊了。”晓星尘委婉地告诉他,现在找不到鱼给他吃。
“那就去抓啊,道长不会连鱼都不会抓吧?”
“这……”没等晓星尘有表态,薛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记得离这儿不远有条河。”
“诶……”晓星尘哭笑不得,只能由他去了。
薛洋带着晓星尘左拐右拐,往深山中走去,薛洋轻车熟路地领着他绕到了一条小河旁,薛洋努了努嘴,表示地方到了。
这河约莫只有一丈宽,也不深,隐约可以看到水底漂浮的水草和穿梭于此的游鱼,清澈的河水蜿蜒而去,拍打着岩石劈啪作响,溅起的水花飞舞于空中又迅速落下,与河流再度混为一体。
晓星尘取出霜华,看向薛洋,只见薛洋将降灾拿在手里,察觉到了晓星尘的目光,他冲晓星尘笑了笑,说:“道长咱们来比比谁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抓到最多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