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破涕一笑,道:“我才不信你会上树掏鸟窝。那皇帝也不该和奴才混闹。那些没根的人什么坏事不敢做,现在看着老实巴交,一旦纵容了,将来就会蹬鼻子上脸。唐末的太监那么坏也不是一天变的。”
燕燕用丝帕揩了揩眼角,心情平复了很多,端起碗盅吃了一小勺银耳。
“是该防着点,内侍们专会曲意逢迎,所以皇帝们都会喜欢他们。但皇上身边没有别人陪他玩,都是一脸严肃的先生和师傅,他不和这些人玩又找谁呢?我看不如给皇帝挑几个年龄相仿的侍卫,陪他读书习武,也可以一起玩耍解闷。”
皇帝身边的侍卫和卫士不同,一般都是贵族子弟,他们的责任除了保卫皇帝更主要是陪伴皇帝,并展现个人的秉性才能供皇帝了解任用。贵族子弟们都将当皇帝的侍卫视为荣耀和升迁捷径。少年皇帝身边不但要有侍卫,还应该有伴读,读书也就不会那么枯燥了。这些萧燕燕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可是她对这个皇帝儿子的管教慎之又慎。她亲手给德让盛了一小碗炖得稀烂的羊肉,拿一块馍递给他,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想过,只是人难选呢,王公贵族子弟有几个好的,都是在外面学了些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选不好倒把皇帝带坏了。就说继远,应该信得过吧,我把女儿都给了他。听说第一次带皇帝上街就去了勾栏妓院,怎么能让人放心。”
德让心想,太后千挑万选选了个萧继远,那才是个吃喝嫖赌的班头,但是却不敢说,笑道:
“你这个当娘的也忒小心了,真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关在金丝笼子里的鸟飞不远,他是要掌管天下的皇帝,总要见世面的。人精心挑选就是了。我看不但要有侍卫伴读,连宫女也要有个晓事的。皇帝这个年龄开始懂得人事了,再过两年都该大婚了。”
燕燕一听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又是一阵紧张,道:
“你听到什么了?”
德让微微笑道:“倒没有听到什么,不过都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你说继远带着他去了勾栏妓院,谁知是不是他自己想去的呢,就像今天那些奴才也是被他下令陪着玩的。这件事你这个当娘的不替他想还有谁能替他想到呢?”
“春喜说,千龄节继远送的礼是一套瓷碗,那里面一放进水就有男男女女光着身子的图画显出来,他还拉着宫女一起看,可是她们不敢。我正为这事发愁呢,想骂继远和皇帝,又怕说重了他们挂不住。照你这么说这事不应该管,倒要给他帮忙了。”
德让才知道萧继远竟会干这种事讨好皇帝,又暗自感叹太后对皇帝看管之严,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腆着脸半开玩笑道:
“燕燕,你为他好,可是时间长了也许他会怪你呢。孔夫子都说一个食一个色是人的本性,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个年纪早都开始沾荤腥了。”
燕燕脸一红啐道:“好不知羞,你是几岁开的荤?”
又心酸道:“我操碎了心,还不都是为了他。今天让我伤心的不是他和奴才打闹,也不是他们冲撞了我,而是心疼他。”
德让已经吃饱了,站起身走到燕燕身后,抚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
“你要让皇上知道你的真心,不要让他只知道怕你。那样他听不进去,会适得其反。”
他还想说,这样下去会结怨的,但没有说出口来。他自己没有孩子,却知道知道这个年龄的少年正是心智开始成熟的时候,现在的一切他都会牢牢记在心里。这个少年是皇帝,太后总要归政,不能不顾后果。他是真心替燕燕担心,也是替自己担心。
燕燕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柔声道:
“你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色黑了,御帐里摆上了一桌丰盛的菜肴。隆绪过了午时才从外面回来。几个内侍跪在雪地上各自打了自己一百个耳光,虽然不至于像内侍省用皮巴掌打得那样把一口牙齿打掉,也打得嘴角流血,脸腮红肿。当着两百卫兵,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为了自己受罚,他又气又臊,一肚子无名火能煮熟猪头。回来后饭也不吃,倒头便睡。御帐的主管太监牛公公只好派人去为下午的骑射课请假,报说皇帝着了凉。他在床上闷睡了一下午,刚刚才起来梳洗。梳头宫女揪掉了一根头发,他一脚踹翻了她,骂道:
“蠢猪!手比猪蹄子还笨!”
肚子饿得咕咕叫,来到餐桌前一看,竟没有一样可吃,张口叫了声:
“孙雄!”
没有人答应,忽然想起孙雄已经不在,也不知道现在在内侍省里怎样了。一伸手将碗筷划拉到地上,“啪”地一声砸得粉碎。
他转身往帐外走,赌气回去接着睡觉,一名内侍在身后小心问:
“皇上,中午饭就没吃,晚膳多少用一点吧。”
隆绪刚走到门口就听外面尖亮一声喊:
“太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