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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灵前决策(第2页)

“拜托二位辅政了。”

见礼完毕,四个人都放松了身体,略为活动,坐得让自己舒适一些。燕燕拿起一块杏仁酥饼递给儿子。小皇帝早就饿极了,接过点心小口地吃了,燕燕看着他吃完,又端起参汤递了过去。两位大臣各自端起碗盅一饮而尽。萧燕燕只抿了一口参汤,接着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们都看见了,连吴王和继远这种人都不安分,更不要说外面的其他人了。我说那番话是为了压一压他们的燥气。其实他们说的不错,现在真的是主幼国疑危机重重。虽说过去大行皇帝常常不理事,这副担子也是我挑着。但毕竟他是皇帝,有他没他大不一样。现在朝廷内外那些牛鬼蛇神都会以为时机到了想要跳出来。哀家第一个担心,就是军队和南面的战事。耶律斜轸,你是北枢密,你以为赵光义那贼要是知道了这边的情形会怎样反应?各地军队能不能稳住,吴王、继远这些人怎么蹦跶都不怕,只要军队不乱,谁也掀不起大浪。”

耶律斜轸刚才一通逊让,其实心里对担任辅政早就有着非我其谁的自信。大辽朝廷有很多职位都可以称为宰相,但是北枢密手握兵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有实权的真宰相。他出身迭剌族六院部,是一帐三房之外的远枝皇族。这仅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深得萧燕燕的信任。太后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并将北枢密院的大权相托,一向视他为最倚重的心腹亲信。他知道,对于如今内外焦虑的朝廷来说,自己所管的军事和军队是首当其冲的重中之重,这些他都成竹在胸,于是侃侃而谈道:

“鸳鸯泊有十万军队集结,又有耶律休哥在南京,皇后不必担忧。高梁河大败之后,宋贼再不敢入侵,这两年都是我军打过境去作战。现在虽然国丧,但是只要我军不出击,宋贼绝不敢踏进大辽一步。据收到的情报,开封现在忙的很。赵光义去年出兵十万大举南伐交趾,结果大败而归,死了主帅和好几员大将。他想要重整军队恢复元气还得几年。西北定难五州的李家恰在此时举旗反叛,也让开封头疼得紧。但是赵光义更大的心事还是在皇位继承权上。他连着两年害死了赵匡胤的两个儿子,刚刚又把弟弟赵光美整倒了。为了整赵光美他重新启用了老相赵普。这个人在赵匡胤时代当了十年宰相。他是蓟州人。就是他主张先南后北,出主意让赵匡胤先出兵灭西蜀和南方诸国,再收拾北汉。他一向反对和大辽开战,要是他在相位,赵光义肯听他的,三年前宋军也不至于发昏到那般不自量力侵略南京。现在他东山再起,应该会采取守势。”

萧燕燕点点头,道:“真是这样就好,我们需要时间。哀家已经派萧隗因率本部兵马以八百里加急驰赴南京颁布哀诏,并命荆王和耶律休哥都不必前来赴丧,加强边防戒备。除了南京,西南、西北、东面也应该严加戒备。还要发布全国戒严令,没有朝廷特旨一律不许调动军队。”

斜轸道:“太后想得周全。臣今晚就颁发枢密院命令,让人以八百里加急送到各地。”

“第二件大事就是皇上的丧礼和新皇登基。登基的事简单,国不可一日无君,明天就在这里举行灵前登基仪式。国丧期间大典简化,众臣给新皇磕头行礼呼声万岁就算完礼。”燕燕拉起一直默默地端坐着的儿子的一只手,温和地笑了笑,对他说道:

“从宣布遗诏开始,隆绪你就是皇帝。但是明天起,你就正式登基了。”

这位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耐力的少年天子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庄重地点头道:

“是,母后。”

燕燕接着说道:“丧礼却要办得隆重体面。前面列祖列宗的几次大丧都不足以效法。太祖时天下草创一切从简。太宗治丧时,应天太后正和世宗交战,她说要等天下安定再办丧事。后来她打败了,丧事草草收场。世宗、穆宗都是被乱军和贼人所杀,都没有由儿子继承皇位,丧事也办得潦草。这一次不同了,新皇是大行皇帝的嫡长子,哀家也在,这是大辽开天辟地第一遭,丧事一定要办得圆满,足以为后世效法。要办得既不违背祖制又不能让人说咱们大辽不知礼。韩卿,这件事只有你能承担。你和夷离毕院和礼部好好商议安排。不过有一件事哀家已经决定:我要带着皇帝,亲自扶柩去东京,归葬医山。”

“啊!?”韩德让和耶律斜轸都吃了一惊。耶律贤生前为自己选定的吉壤在东京医巫闾山麓,和他父、祖安葬的显陵相距不过十里。一座名为乾陵的墓宫已经开始建造好几年了。

“现在虽然已入深秋,可是还没有上冻,遗体不易保存。乾陵距此两千里,快车快马疾驰十天可达。但如果整个捺钵大营移营护送最少要走一个月。而且还要急急忙忙地赶才行。这样两宫都会很辛苦。是不是先派人将大行皇帝的梓宫送去,大队人马随后再到,这样似乎比较稳妥。”

“不必再说了,哀家已经决定。你们要想法让皇上遗体一路完好无损。”萧燕燕不容置辩地说。

领了治丧任务的韩德让脑子直发懵。当年太宗皇帝征讨石晋回銮走到镇州栾城驾崩,时值仲夏,应天太后命将遗体运回安葬。那一次路途也是两千多里。为了保护遗体不腐,世宗皇帝命人解剖尸体,取出五脏六腑,用盐腌渍了才兼程送回去的。要保护大行皇帝遗体完好,这个法子肯定不成了。他想了想道:

“也还是有法子的。要在梓宫之外做一个大木椁,放进冰块,命沿途驿站准备新冰,随时更换。”

“这样最好。”萧燕燕望着韩德让,又道:“还有第三件事,就是非常时期御营的安全。殿前都指挥使的缺一直空着,只有副使。现在必须补上。韩德让你来做。南枢密院的事交给其他人,丧礼也不用你亲力亲为,你的主要精力放在这件事上,务必护得皇上周全。”

两位顾命大臣皆是大吃一惊。

斜轸心里一阵泛酸,刚才的志得意满一下飞到天边去了。军事既由自己管,最精锐最要害的禁军自当首在其列。单单地挑出来交给韩德让,好像打了他一记耳光。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屁股底下像生了刺,再也坐不住。但也只微微扭了下身子,就又坐得挺直起来,脸上变得若无其事。他的一切都得自于皇后,就是现在把他的辅政废黜了,他也只能继续追随在主人身边,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忠心耿耿。

韩德让也大感突兀。辅政大臣中他的名字赫然在列已经让他受宠若惊。主持大丧他当仁不让,他以为这就是选他担任辅政的主要用意。没想到现在要接手禁军,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他唯一一次接触过军事就是南京保卫战。那一次他也是作为代理留守侧重于主持民政,直接指挥军队的是权南京马步军都指挥使耶律学古。不说排兵布阵、操练习武的一套他不熟悉,就是那禁军中那班粗鲁傲慢的契丹武将也难以收服。他楞怔了一阵,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这绝不是萧燕燕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出于深思熟虑。他和父亲韩匡嗣是拥立大行皇帝的从龙近臣。他虽然出身贱奴,可是妹妹却嫁给了最为显赫的大国舅。父亲权倾一朝手握兵权,他也算得上是将门之后了。这些都已经将他的地位提升到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地步。而且如果不论出身,只论文韬武略处事手段,他自信,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能在自己之上。耶律休哥是一位无人能及的军事天才,可要是说到对朝局的把握就远远不及了。年轻的太后看着刚烈坚强,实际上很可怜。她现在没有了可以庇护她的父亲和丈夫,也没有可以依赖的兄长。最大的儿子就是面前这个木讷温顺的少年,下面还有五个年纪更加幼小的儿女。她却要以柔弱之身撑起万钧之重的整个天下。自己就像是她的兄长一样。在这个千难万险的时刻,不要说这是效忠天下至尊的皇太后,就是为了一个全心全意信赖他的普通弱女子,自己也只能赴汤蹈火义无反顾。

韩德让直起身子,变成跪姿,手按前胸郑重发誓:

“臣领命。太后放心,从今天起,只要韩德让在,两宫圣上就不必为安全分心,白天专心致力国事,夜晚放心高枕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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