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将你赐给骏少爷,看你内息平稳、身体强壮,要尽心让主人试药。仔细说出身体的感受,不得隐瞒分毫。不同于其他死士,试药一旦开始,你便不准同旁人随意交谈,不准随意走动,更不准泄露此处机密。试药时不许运功抵抗,更不许未得允许便运功逼毒。听主命,遵主令,心里只有主人,再无其他。你可明白?”“属下明白,谢尹护法教诲。”“好。若你一直如此,骏儿便不会用药控你神智。”尹蜚特意停顿下来,看死士依旧面色淡然,才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我听说你被送来前犯了错还未处罚,先前骏儿弄错伤药就算作刑罚。从今以后,你只听许骏一人吩咐,与云翔山庄再无瓜葛。若……你能撑过三年不死,我会叫骏儿给你自由。”“是”癸仲声音坚定低沉,可许骏听了却觉得心揪得抽痛。他想叫人起来,亲亲印象中口感极佳的胸膛,可最终只叫人脱了上衣。内心纠结中,少年没有发现自己师傅竟对死士的规矩如此熟悉。他只是带着些微的不忍,朝他师傅点下头,再上前拔出癸仲藏在腰间的匕首。许骏在死士上臂狠狠划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又毫不迟疑地伸手按住癸仲腰腹,避开内脏狠狠捅入其中。癸仲身子晃了下才跪直,他一声不吭,双眼下垂嘴唇紧咬,面无表情地看着青石地面被血液染红。可若有人抬起他的头,便能轻易从那黯淡的双眼里读出浓浓的哀伤。可他的主人并未如前几天挑起他的下巴,而是在他上身其他部位割出另几处稍小的伤,再利落地从药盒中取出不同的药粉糊住伤口。没有人给他包扎,也没人叫他退下休息。癸仲只能静静垂首跪着,尽可能忽略身上的痛苦,等待伤口注定要传来的异样感觉。他甚至想到,幸好伤口痛得让他无暇顾及其他,才不会在别人紧盯的目光下觉得难堪。不痛么?痛么?癸仲在心里狠狠嘲笑自己,早该记住自己不过是主子为所欲为的工具,从侍卫到死士再沦落到此处,吃过多少亏,怎么还以为这世间有真情?怎么还相信……有人会对自己好。想起这里的侍女反复叮嘱他不能乱看,想起那个行动呆滞的少年仆役,想起这个美到妖艳的主人。“绝焰公子,美绝狠绝”,此言非虚。饲养毒物,以人试毒,这哪是人做的事?这人,又哪能是人?身体再次传来麻痒的感觉,小腹那处犹为剧烈。想到不许抵抗,癸仲再维持不住跪立的姿势,难堪地蜷缩在地,颤抖地陈述身体的感觉。他强迫自己将意识与身体分离,他宁愿自己死在处死死士的烈日烤炙下,也不想如此屈辱地活着。然而,他不能。爹娘临终的叮咛依稀在耳边响起,殷切的眼神不但不能分散他的痛苦,反而将已经伤痕累累的真心,再一次撕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庄主对为父恩同再造,擎苍你要记牢。”“苍儿,听庄主的话,替爹爹和娘亲尽忠!”擎苍?癸仲?孩儿会记住,再苦再痛,孩儿都会记住。可爹爹,孩儿活得好苦,这忠何时才能尽完?孩儿好想……去下面陪您。“结束了,好好休息。”温柔的语音如清泉流入心脾,恍惚中癸仲才发现已经回到房里,身上痛到麻木反而没了感觉。手中清凉的触感格外舒服,剧痛后的思维迟钝地可怜,他看了眼前清秀的脸许久,才想起这人是谁,急忙松手。那人却替他盖好被子,又将他凌乱的头发拨到一侧,才吹灭蜡烛轻轻走出房门。癸仲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半天,才发现已经夜色深沉。☆、不让他伤心6不让他伤心被混乱的梦境折磨了一夜,醒来时天边还微微泛着鱼肚白。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的癸仲有一瞬间的怔愣,昨夜依稀看见的人——难道不是梦!是他……送自己回来?疑惑转瞬间就被他压回心里,眼里又恢复了死寂,与昨日判若两人。听见脚步声靠近,癸仲急忙闭眼,却连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何。房门被推开,来人气息悠长,动作轻缓。感到被子被掀开,一双绵软却有力的手按上身子,癸仲仍装作熟睡的模样,连眼皮都未动一下。“恢复的不错,看来昨天成功了。”来人一下下抚弄着他的伤口,似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他说话。然而癸仲打定主意装睡,毫无回应。“我不知道庄里竟有警惕性这么差的死士,”来人笑着,冰亮的手滑上他的喉结。炎炎夏日,即便是不算很热的清晨,这手摸来的感觉也十分舒服。然而对游走生死边缘的人来说,咽喉被制却不是什么舒服的事,癸仲一个激灵,只好睁眼。心中为是否起床下跪犹豫片刻,癸仲还是只选择了坐起来。“癸仲参见尹护法。”尹蜚温和一笑,竟走到桌旁倒了杯茶递给他,等人接了才安然地坐回床边,“先喝口水润润喉,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癸仲这才发现喉咙干涩疼痛,嘴里还满是血腥味,一口将茶水饮尽,却终不敢递回茶杯,只得放到一边。他发现这茶水入口清凉苦涩,咽下后却传来几分茶香,竟觉神智清明些许,不由疑惑。可想到此刻自己不过如牲畜般供人试药,哪还有疑问的必要,又敛下情绪。“这种叶子虽普通,对修补身体却有益处。”癸仲隐藏疑虑的样子在尹蜚看来十分拙劣,他没点破,只出言解释,“这是你第一次,身体还未适应此种状态,可时常饮用。茶叶就在闻莺那儿,你喝完了找她拿。不过今后你还要受伤,这些辅助之物在药效清晰前不可擅用,平时只许以白水解渴。”“属下明白。”茶还是水,对他这个余日无多的人,有什么区别?癸仲虽未亲眼见过以人试药,却也明白主人些许失误就能让自己送命的事实。即便告诉他撑过三年就能重获自由,但以他这副破败的身体,自由……只是遥不可及。“你腹部伤处用对了药,已经好了八九,你不看看?”因为没有包扎,癸仲低头,果然见腹部狰狞的伤口已经结疤。伸手按去,也只有些微的疼痛。正要起身仔细看看,却不小心扯动了上臂的刀伤,进而忆起昨夜蜷缩在地求饶喊疼的样子,耻辱的感觉肆虐心头。那个废物,竟会是自己!看这死士神色淡漠中透出黯然,尹蜚不想再打击他,于是转了话题,“你跟着骏儿几日,可发现他有何不同?”“为人属下,癸仲不敢妄自揣摩主人,请尹护法见谅。”“你这孩子,和他一样嘴硬。”被硬邦邦的话堵回来,尹蜚失笑,“你主子不同凡人,你忠心跟着他,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骏儿虽爱胡闹、拿不准轻重,但嘴硬心软。你若哪里不适,大声讲出来,他不会放手不管。凡事顺着他,你也能好过点。”对上那双重现疑惑的眼,尹蜚叹气,“影子死士,都坚强勇毅,又极能忍耐伤痛。这是极好的品质,但用来试药却让人易失分寸,这缘由你懂。”“尹护法来此,是叫癸仲做那一遇疼痛,便大喊大叫、跪地求饶的懦夫?”“能保住性命,当几天懦夫有何不可?况你是舍身为主分忧,如实表述身体感受本是职责之一,怎能称作怯懦?”“属下……明白了。”癸仲敛眸藏住沉思,片刻后竟追问道,“尹护法为何对属下说这些?小小一个死士的性命,怕是不值得护法您亲自教导挽留。”癸仲清楚自己这么问是冒犯,可就是仍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起他昨夜送自己回房,任凭自己握紧他的手,端茶送水,还教他夸大事实来保命,癸仲心里又升起些许期待,好像有谁还关心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