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那天早上法伦护士回了一趟南丁格尔大楼。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严责她一顿。她到病房时法伦已经回来了,躺在床上。病房里也没人注意到法伦离开过。很显然,当班的护士以为她在浴室或卫生间里,她们没有检查出来,理应受到严责,但是病房里特别忙,没有人料想到病人‐‐尤其是实习护士‐‐行事会像个白痴。法伦护士离开病房的时间大概也只有20分钟。她在黑暗的清晨走到外面,显然也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伤害。她的流感很快就好了,没有发生任何并发症。她在病房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沮丧,如果有什么叫她忧心的事,她也不会向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倾诉。在布鲁姆费特护士长看来,那姑娘情况好极了,完全可以出院,回到她那帮住在南丁格尔大楼的同学中去。
接着,她用同样阴郁、平淡的声音把昨晚的去向说了一遍。总护士长去阿姆斯特丹参加国际会议了,所以她独自一人在护士长起居室里看了一晚上电视。她22点上床睡觉,大约23点45分时被科特里-布里格斯的电话叫醒。她抄近路穿过树林来到病房,帮助当班的实习护士为做完手术回房的病人准备好床铺。她和她的病人待在一起,一直等到输氧和输液都完成了,病人的情况也如预料中的那样良好,才满意地离开。凌晨2点多,她返回南丁格尔大楼,在回房间的路上看到莫琳&iddot;伯特正从卫生间出来。双胞胎中的另一个几乎立刻便出现了。她和她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谢绝了她们要给她冲一杯可可的好意,就径直回房了。是的,她也看到了有一束光线从法伦房间的锁孔里射出来。她没有进法伦的房间,也就无从知道这姑娘是死还是活。她睡得很好,但7点刚过就被叫醒了,罗尔芙护士长冲了进来,带来了法伦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消息。自从星期二晚餐后法伦从病房里病愈出院以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法伦。
达格利什听完叙述后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喜欢佩尔斯护士或是法伦护士吗,护士长?」
「不。但她们哪一个我都不讨厌。我认为没有必要和实习护士有什么个人关系,更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她们要么是好护士,要么不是。」
「她们是好护士吗?」
「法伦比佩尔斯好些。她更聪明,更有想象力。她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同事,但是病人都喜欢她。有些人认为她对人冷淡,但是你找不到一个病人这样说。佩尔斯太努力了。她到处显示自己,似乎自己像一个年轻的佛洛兰丝&iddot;南丁格尔,或许是她自以为像。她总是在考虑自己留给了别人什么印象,基本上是一个傻姑娘。但是你可以信赖她。她一向只做正确的事。法伦则是做得好。除了教育之外,还需要天分。等到你快死的时候,亲爱的先生,你就会知道那个差别了。」
看来约瑟芬&iddot;法伦既聪明又富有想象力,这一点他能相信。但是他没有料到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会赞扬这两个优点。他回想起午饭时的谈话,她坚持认为护士必须绝对服从命令。他小心地说:「我很吃惊,你竟然会把富有想象力列入一个护士的美德之中。我以为你会把绝对服从命令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很难把想象力与一个听话的下级对权威的服从协调在一起,因为富有想象力的人绝对是个性化的、与传统观念相冲突的。如果我说得太冒昧,请原谅。我知道这与我在这里的工作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很好奇。」
这与他在这里的工作有很大的关系,他的好奇心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但她没看出来,生硬地说:「首先得服从正确的权威。你在一个讲究纪律的行当里工作,我就不必对你说这个了。只有当服从出于自愿,纪律受人理解,甚至受人欢迎,人们才会明白当时机到来时,智慧和勇气可以安全地游走于规则之外。想象力和聪明如果不建立在纪律的基础上,对护理工作就是危险的。」
如此看来,她并不像她外表所表现的那样,也不像她有意在同事们面前显露的那样,是一个简单、固执、墨守成规的人,她也有想象力。他心里疑惑,这就是玛丽&iddot;泰勒了解并看重的那个布鲁姆费特吗?然而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没有错。她基本上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即便是现在,她或许也是在用这些话表达另一个意思。「智能和勇气可以安全地游走于规则之外。」看来,在南丁格尔大楼里,有人并不缺乏勇气,已经游走于它们之外了。他们互相看着。他开始疑惑,南丁格尔大楼是否对他施加了某种符咒,是否大楼那可怕的气氛开始对他的判断力产生影响了。因为在这厚厚的镜片后面,他似乎看到了那双眼睛在变化,似乎探测到了某种急于要传达的、渴望被了解的需求,甚至是求助的愿望。片刻后,幻象又过去了。他面对的又是所有嫌疑人中最为普通、最不妥协、最单纯的那个人了。这次全面的谈话结束了。
5
已经过了晚上21点,达格利什和马斯特森仍然在办公室里。他们去睡觉之前至少还要工作两个小时,将谈话记录进行检查和对比,寻找口述中矛盾的地方,计划明天活动的安排。达格利什决定让马斯特森继续工作,自己则拨通了总护士长寓所的内部电话,问她是否能给他20分钟时间。礼貌和工作程序都要求他只能等待她的通知,然后才能见面谈话,但是他在离开南丁格尔大楼之前另有一件事情要办,他需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