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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指了指甘露殿的方向，战战兢兢地回答：&ldo;陛下在甘露殿。&rdo;甘露殿看起来戒备森严，羽林军一哨，田仲乐亲自带着人在四处巡视。殿门外跪着一个人，象石像一般，静静地挺直地伫立在那里。萧可上前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语声都微微变样：&ldo;你‐‐你跪在这里做什么？父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rdo;那个人抬起头来，正是骠骑大将军萧子裴。只见他的脸上全是雨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一见到萧可，眼睛顿时一亮，整个人晃了晃，勉力稳住了身子，使劲地拽着他的手，嘶声说：&ldo;快，小殿下，你快去求情，陛下他‐‐他要赐死言非默！&rdo;萧子裴的手如冰窖，霎那间让萧可的热血凝结成冰，他不敢置信地重复着萧子裴的话：&ldo;赐死言非默？&rdo;萧子裴点了点头，他跪了一整天，早已精疲力竭，心神俱碎。&ldo;小殿下，我偷偷去救非默，可他不肯跟我走，你赶紧去求陛下，不然的话，你冲到天牢把他带走……&rdo;话音未落，只听得&ldo;砰&rdo;的一声，萧子裴顿时扑倒在地上，身后萧浅拿着一个包着布的木棒，涕泪交加，举着手在脸上乱抹，哭着说：&ldo;公子，你真的不要命了！你都跪在这里多久了，言大人已经……已经……是言大人说的，公子你再犯浑，就让我一棍子打晕你……&rdo;萧可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目眦尽裂，一把拽住萧浅的胸口：&ldo;你说什么？言大人已经怎么了？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砍了！&rdo;&ldo;我胡说什么啊！我也喜欢言大人，可是，言大人不在了！我看着李公公端着酒杯回来复旨的！&rdo;萧浅恸哭道，&ldo;我家公子不信，小殿下你也不信吗？&rdo;萧可猛地一推，把萧浅推倒在地上，直冲到殿门前，想要推门，却见自己放在门上的手颤抖起来，几乎拿不住门把。&ldo;父王！&rdo;他大叫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象蚊子叫一样。门从里面打开了，萧帧缓缓地走了出来，面色肃然，脸沉似水。&ldo;可儿，你的非默哥哥已经去了，择日厚葬，你和他去道个别吧，如有什么未竟之言，不妨说个够。&rdo;－萧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天牢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一切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他的非默哥哥仍然会在校场上微笑着看着他，他一定再也不偷懒，一定再也不调皮，一定再也不去围什么猎了！可惜，他把自己的腿都掐肿了，也还是没有从这个噩梦中清醒过来。天牢里静悄悄的，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最里面，只见一间牢房里有着二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平躺在床上，穿着正是言非默平生最爱的白衣，双目紧闭，脸色安详。萧可木然站在那里，良久，他打了个寒战，厉声喝道：&ldo;你们都在干什么！快给我滚出去！&rdo;围在言非默身边的两个人抬起头来，其中一个&ldo;仓啷&rdo;一声拔出剑来，正是听云，指着他也怒喝道：&ldo;有本事就把我杀了，不然你给我滚出去！&rdo;另一个正是晓风，双眼通红，拉着听云的手，哽咽着说：&ldo;听云，是小殿下，你别这样！&rdo;此时此刻，萧可终于明白，他的非默哥哥真的离他远去了，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言非默的身前，咬紧嘴唇，一滴血珠从唇角流了下来，双拳紧握，骤然砸在那破烂的床铺上，失声恸哭。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可抬起头，恍惚着问：&ldo;非默哥哥去的时候，谁在跟前伺候的？&rdo;不一会儿，一旁有个人抹着眼泪跪在他跟前说：&ldo;小的高天，伺候言大人上路的。&rdo;&ldo;非默哥哥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rdo;他喃喃地问道。&ldo;言大人什么也没说。&rdo;高天低声回答，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绢，犹豫着问：&ldo;小殿下是不是姓萧啊？&rdo;这话一出口，他顿时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ldo;言大人要小的交给您的。&rdo;萧可接过了手绢，看着雪白的手绢上白梅、红梅绽放，仿佛看到了言非默浅浅的笑颜，良久，他低声问：&ldo;他什么也没说吗？&rdo;&ldo;小殿下节哀顺变，言大人为了小殿下殚精竭虑，必不愿看到小殿下如此伤身。&rdo;泪水早已涌满了眼眶，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萧可缓缓地道：&ldo;非默哥哥，你错了，大错特错了！我宁可做你快乐的小可弟弟，也不愿成为一个一片坦途的大衍皇子！&rdo;天元十二年冬，信王萧鸿会同冯太尉谋逆，冯太尉伏诛，信王萧鸿不知去向。天元十二年冬，信王萧鸿贬为庶民，着各府通缉，务求伏法。冯淑妃知情不报，同谋逆大罪，诛九族，赐毒酒，薨。天元十二年冬，中郎将言非默犯欺君大罪，念其救驾有功，罪不及族人，赐毒酒，薨，厚葬。天元十二年冬，皇五子萧可，宽仁聪慧，堪当大任，立为大衍太子。☆、一年后。又是一年春来到，墙内秋千墙外笑。萧子裴刚从午梦中醒来，模模糊糊地仰躺在床上，梦中人的一颦一笑仿佛依然清晰‐‐她骑马的样子，她淡漠的表情，她微醺的醉意……最后梦中人的脸忽然虚幻起来，一身长裙，坐在秋千上开心地荡着，一旁的杏花落英缤纷，缓缓地洒落在她的身上……随着一阵&ldo;笃笃笃&rdo;的敲门声，所有的虚幻都化为乌有，萧浅的声音响了起来：&ldo;公子，起了没？王妃派人请公子过府。&rdo;萧子裴怔了片刻，咳嗽了几声，缓缓地回答道：&ldo;就回我今日略有不适，明日再去问候母亲。&rdo;门外一阵静默，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萧浅走了进来，站在长榻旁，关切地问：&ldo;公子，你是不是旧疾复发？皇后娘娘送来的药一直放在那里没动，宫里人一直说十分灵验，不如拿来一用？&rdo;萧子裴坐了起来，淡淡地摇摇头：&ldo;不必了，我都说了几遍了，将那些药送回宫里，我不需要。&rdo;萧浅有点发急：&ldo;公子，你的身子怎么都不知道珍惜！前年你大病一场，躺在床上小半年，病还没好全，一听说西凉人卷土重来，又非得带病去杀敌，上了战场就不管不顾，身上一堆大伤小伤，王妃背地里都不知道抹过多少眼泪了，你……&rdo;他停顿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说，&ldo;言大人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喜欢你这样糟践自己！&rdo;萧子裴的手一抖，一旁的茶几动了一下，一个茶盅晃了晃，&ldo;啪&rdo;地掉在地上摔碎了。这一年多来，没有一人敢在他面前提起&ldo;言非默&rdo;这几个字，生怕他听了这几个字再变回到一年多前那个状若疯癫的萧子裴。&ldo;萧浅，杯子碎了，我换一个就是，只是自己心爱的人没了，我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了。&rdo;萧子裴喃喃地说着，苦涩地笑了笑，&ldo;不是我不想去见母亲，只是我见了母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定是希望我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可我……没法勉强自己。&rdo;萧浅心里酸楚，想了想说：&ldo;那咱们就先不去了。公子，隔壁的杏花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rdo;&ldo;开了？&rdo;萧子裴怅然地问。&ldo;是啊，可漂亮了。&rdo;萧浅看他有点兴致的样子，连忙加油添醋地说，&ldo;看上去开的热热闹闹的，公子你一定会喜欢，风大人要是看到的话，又要吟诗作对了。&rdo;犹豫了片刻，萧子裴终究没能抵得过杏花的诱惑，洗了把脸，漫步走过前厅，走出大门，来到了那个梦中来过无数回的府邸的门口。年前他奉旨从漠北军中赶回京城过年，明睿帝萧帧下旨嘉勉，封他为乾王，赐府邸一座，他坚持选在了昔日言府的隔壁，乾王府落成后，他每日进出，却从来不敢到那座小院子里去看上一眼，所谓触景生情，物是人非，大概就是他这种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