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息奄奄的时候,他就可以转身离开。似乎,我是把自己的地位,想得太重要么?一直觉得我在辉月的生命中,是“子霏大人,请这边走。”子霏点了点头,收回注视帝都大殿的目光,跟着引路的人继续向前走。“大人提前来到实在是意外之喜。”引路的人殷勤笑说:“可是给大人的住处一时没有备好,陛下说请大人先暂时留在帝都宫中,等您的别宫修整好了,您再迁过去。”子霏轻轻嗯了一声,似是个不肯多话的人。引路的丞事偷偷瞧这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龙族的贵客,明明也是七尺高的一个普通男子,既没有生角爪也没有闪亮的银鳞。实在看不出哪里不一样。子霏知道那丞事在偷看他,脸上是平静无波的样子,心里却觉得有些无奈。帝都派出的人到了隐龙谷的时候,就是一副探头探脑的模样。跟着他们来的这一路上,也总有这种窥视似的目光,看得人浑身不自在。“大人请好好休息,晚宴之前会有过来服侍大人更衣赴宴。”丞事躬身又躬身,早该退下去了,可却一直磨延不走。“还有什么事情?”子霏再好脾气,也禁不住他一直这么当他是珍兽异宝似的看法,重重咳嗽一声,丞事果然吓得不敢再抬头,一路垂着身退了出去。子霏看看陈设华丽,锦绣玉堆的别殿,摇头笑了笑。他并没有带随侍的人来。一直贴身跟着他的小忧现在到了练功的关口上,让他远路颠簸这种事情,子霏是做不出来的。尽管小忧哭着抓着他的鞋子说一定要跟随,子霏还是强令他好生留在隐龙谷。以前子霏曾经想过,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这个金壁辉煌的帝都,给他留下的,绝不是美好回忆。子霏把湖青色的外袍脱下来,并没有揭掉脸上扣着的,那个银色的刻着精美花纹的面具。仔细看的话,上面有云纹和龙腾的图样,细致非常。他还记得远远看到帝都的时候,心里有些隐隐不安的,象是在萌发什么冲动。子霏轻轻叹息,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冲动。一帝三殿五宫七神……那些都是旧时的事情了,现在的上界……是他所不熟悉,却还在隐约牵挂的地方。牵挂这里的人和事情。这是从他跳下了堕天湖之后,第二次回到帝都。两百年之前,他回来过一次。然后,黯然离去。子霏在追想中,时间过得飞快。有人在殿外台阶下朗声禀告,请他着衣去赴天帝的宴约。子霏无意识的摩挲着柔软的衣料,淡淡地应了一声。子霏身形很好看,腰身劲瘦,双腿修长。穿著帝都所准备的华丽袍服,显得极其尊贵而挺拔。侍从很小心而恭敬,一点没有让他觉得不舒适。“大人穿著这样式的衣服果然很合身。”侍从替他整理衣服下摆的时候,赞叹着说:“是上殿大人亲自吩咐,说龙族的贵宾,穿这种绣袍才符合身份。”子霏仍然保持着沉默。他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子霏有非常好的耐性。一个问题,可以在心中装两百年,他并不急于在一时间得到一个仓促的答案。况且,他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他离他所追寻的答案,已经非常的近了。大概只要再踏前一步,就可以解开长久以来的心结。有人在前执灯引路,身后也有人随行。子霏对这样讲究的衣饰,还有前呼后拥的排场,觉得十分陌生,是一种久违的生疏。灯光隐隐绰绰,第一步都象是在踏近一个梦境。脚步急些,就怕会误踩踏中了什么心事。脚步缓些,又觉得后面似乎有什么在追赶。就这样心中思潮纷涌,脚步却仍然是坚定不移。快到宴厅的正门时,远远的有人从另一边正对着子霏的宫道上走过来。他身前的引路的灯笼彰显了他的身份。平时的日子,天帝也只有八盏,仅次于天帝的是三殿的超然高华,用六盏。对面的宫灯,足以让子霏停下脚来,看看对面来的是什么人。那个人走得很快,连带着身前身后的人都加快脚步,很快在前面转了弯,上了石阶。有司仪官唱名念道:“平舟殿下到。”这几个字让子霏站了几秒种没有任何想法。直到身边的人轻声提醒“大人要进去么”,子霏才眨一眨眼,从自己茫然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等他走到正门厅口,灯光可以照见的地方,却突然斜里另有一队灯笼上了台阶。也是六盏。司仪官为难了一下,因为子霏远来是客,他接到的谕令是务必恭敬妥贴。可是后来的这一位走得实在很快,一下子抢在了子霏的前面。他还是要当着子霏的面,先报上那一位的名衔。这样一耽搁,可能子霏就会走进厅里去,而他就错过了时机,难免失礼于人。子霏却慢下脚来,让那个人和他擦身而过。司仪官张口报出:“行云殿下到。”子霏象是在梦中一样,那个后来而先至的人,从他身边掠过去,衣裳悉簌作响,带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清淡的香气。子霏偏过头去只来及看到一个背影,极纤细而高挑,长发一束,身形美丽。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美丽背影。那人显然也知道自己是抢了别人道的,但是却象是毫不在乎一样,几步就跨进了门。子霏觉得腿极重,无论如何这最后一阶也是迈不上去。司仪官看了看他,犹疑着这位传说中才存在的龙族的贵客,什么时候才打算上阶入内,而他终于可以报出他应该说的那一声。子霏这样楞在门口,夜风吹过去,他只觉得眼眶有些烫。为了,刚才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也许是梦。他定定神,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司仪终于可以高声的念出:“龙子霏大人到!”因为本来就是为了迎接远来的贵客而天帝亲自赐宴,所以这一声唱名报得格外响亮。厅里已经有不少人,突然那小声说话而响起的嗡嗡的声音停顿住了,差不多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子霏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走了进来,他有无可挑剔的仪表与装束,银蓝色的袍服,象宝石一样闪光的丝线交织错落绣出的精美花纹,戴着一顶并不多么华丽却极漂亮的头冠。有内侍迎上来,殷勤地奉承一句:“大人远来辛苦,请这边坐一坐,宴会就要开始。”子霏跟他往里走。厅里很空旷,靠殿心的地方照例是空出来,会有歌舞来助兴。两摆案桌摆得整齐,上面有果品和花朵,果香与花香混在一起扑在面上。子霏的案桌在左首第一张。右首第一张上已经坐了人,看到子霏走近,很客气而有礼地站起身来和他互行了一个平礼,悦耳的声音说道:“贵客远来辛苦。”子霏看着那人头上戴的镶着珍珠的冠冕,轻声说:“平舟殿下不必多礼,唤我子霏就好。”平舟回以一笑。他身形与子霏差不多高矮,但是五官极其秀雅美丽,一种沉静的气韵令人心折不已:“子霏大人平易亲切,以后相处共事起来一定和睦融洽,让我放下一桩心事。不瞒子霏,我一直觉得龙族终究是上古神族,必是清高遗世难以说话的呢,看来真是夏虫妄语冰雪,让你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