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了下嘴,草药气息混着上面的薄尘冲到鼻子里,将不适的感觉压了下去。不怕,有萧廿在,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沈元歌道:“天色不早,我去厨房拿些吃食,你待会儿便来吧。”酒席未撤,萧廿酒量不差,且有意节制着,一直都很清醒,倒是裴骁好像有点上头,说起了旁的事:“藩军频频告捷,终于落定了,长门关数月前孤军被围,我现在想起来尚且心有余悸呢。”萧廿眉锋一蹙:“什么?”裴骁道:“长门也起了战事,少将不知道么?”萧廿握着酒盏的手骤然变紧,他一直以为长门很安全。裴骁端详着他的面色,笑了笑:“中山拨军两万围攻长门,我和卫将军险些就撑不住向父王求援了,还是元歌使计切断敌军粮草,又将主力军困在山内,才让危机得解,没有拖累藩军,真是个心有沟壑的女子,可到底是娇弱女儿身,却在战事上吃苦,让人心生怜惜。”萧廿微微眯眼:“末将此次来,主要是为王爷给世子传一句话,皇帝罪己诏已下,藩臣不日便要进京,大事既定,长门关派将领驻守即可,请世子早些入京。”裴骁笑了笑:“这种事派信使来传话便可,何必劳烦少将来一趟呢,少将是不是还有旁的事情?”萧廿道:“长渊中人传来消息,中山和突厥暗中动作,北疆不稳,末将已经向王爷请命,去安顿在北疆的驻军,以求免除后患,正好路过长门,便省了一趟人力。”裴骁道:“沈姑娘也要一同回京的,少将不送她回去?”萧廿将杯中酒水饮尽,杯盏扣在桌上:“那就是我们的家事了。”沈元歌洗漱完,坐在榻边慢慢讲头发擦干,准备休息了,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哐的一声响,沈元歌抬起头:“萧廿?”他身上有酒气,沈元歌起身去扶他,被握住了手腕:“中山发军长门的时候,为什么没传信告诉我?”沈元歌心里突的一跳,坏了,还是被他知道了。她眸色不由自主地闪动两下,扶着他往里走:“你喝醉了,去里头坐会儿好不好?”萧廿空着的手将被推开的房门往后一砸,沈元歌从未见过他这么生气,颈后寒毛都竖了起来,立时低下头道:“对不起,我错…”“你们的心都是什么做的?”萧廿厉声打断,握着她的手肘往后一带,沈元歌禁不住的后退,被他拷在了墙上,“为什么出了事非要自己扛着,从来不跟我说?”他眸子沉的厉害,乌黑一片,弥漫着被酒激发出来的阴鸷气息,沈元歌咬了下唇:“你那时也在打仗,所以才出了这个主意的。”他突然抬手,一拳砸在了她身侧的墙面上,砰地一声响,血顺着指节淌下来,沈元歌一惊,他却已经把脸埋到了自己的颈窝里,沉闷道:“我明明可以保护你们。”而不是每每顶着一副柔弱的壳子,给他一种自己可以依赖的错觉,心底却还刚韧到冷漠,一遇到事情就想方设法地把他推开。沈元歌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听着他愤怒又有些委屈的声音,心头便滞住了,抬手延上他的背,想了想,又撤下来,捧起他的脸,踮脚亲了亲,道:“我就是很离不开你,才偷偷跟着你的,你不要多想,我不是故意避开你,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怕让这边的事乱了你的心神,万一你出什么意外,我下辈子可真就没法过了…”萧廿眸色震了一下,旋即狠狠地亲下去。酒气甜丝丝地钻进喉咙里,他亲的太深,重重碾着她的唇舌,以至于沈元歌都有点窒息,还是伸手揽住了他劲窄的腰,仰着头回应。炙热的亲吻从嘴唇转移到脖颈和锁骨,身上好像点起了一簇簇文火,烧着熬着,把水珠从骨头缝里蒸出来,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萧廿吸吮着她的耳垂,低低道:“这次去甘陇,跟我一起。”沈元歌胸口微微起伏,喘息着点了点头。不是自己的地方,萧廿回了自己的客房,免得让旁人看见了说沈元歌的闲话。翌日一早起身,萧廿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裴骁也要赶往京城,两拨人路线正好相反,知道沈元歌要跟着萧廿一同前往甘陇,惊讶了一瞬:“沈姑娘毕竟是女儿身,此行是否有所不妥?”沈元歌站在萧廿身后一点,道:“是我要随他一起去的,舅舅也在那里,战事初定,我得去看看他。”裴骁道:“父王不日就要入京,少将和陈将军都是有功之人,因着边城隐患,祭典都无法到场,实在辛苦。”萧廿客气地笑笑:“不敢,求个江山安稳,本是分内中事。”沈元歌看向白露:“阿露随世子一同进京么?”那厢点点头:“大父已经过去了,我也去凑个热闹。”她拍拍沈元歌的肩膀,“一路顺风。”沈元歌道:“你也是。”萧廿扶她上了马车,回身行了一礼:“末将赶着时辰,先行一步。”裴骁颔首,目送一行人出了关门,目光仍停留在那辆马车上,直到它拐出山路,再瞧不见了才收回眼,道:“他们戍边将领也不容易,七年八载不能回一趟家的。”白露一开始没听出来,顺口应和了一句,话音落地才突然抬起头,萧廿何曾成了戍边将领了?裴骁低头对上她的目光,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温文一笑,道:“白姑娘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也该启程了。”他转身离开,白露捋捋胳膊,上面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进入甘陇时,萧廿没有骑马,而是和沈元歌一同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只陶埙,慢慢的吹。越往西北走,沿路景色越是苍茫,沙地上盘踞的荒草,夕阳下的戈壁石关,无不显露出一种与埙声相和的苍凉,沈元歌将车帘放下来,将外面的寒意隔绝,目光转向萧廿。他的陶埙是陈昂教的,只是以前很少拿出来,偶尔吹一次也会在半路断掉——埙这种乐器,心浮气躁或是脾性太偏执锋锐,都是吹不好的。征战经年,不光报了家仇,也磨炼了心性,这次来到萧家军驻守过的故地,才算是真正在心无旁骛地完成一桩将门之子的心愿。萧廿睁开眼,看见揾着腮瞧着自己的沈元歌,道:“怎了?这样出神。”沈元歌抿起唇角:“觉得你有点好看。”萧廿笑了两声,揉揉她的头发。马车行驶的十分稳当,一点看不出是在赶路的样子,轻轻摇晃着,像个摇篮,沈元歌把头靠在他肩上:“什么时候到?你也不怕误了时日。”萧廿手指把玩着她的发梢:“来前行程都是打算好的,耽搁不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沈元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想睡一会儿时,突然睁开眼,“我知道了,这个时间是多出来的。”“你原来根本没想带我一同来,是想先送我回京城的是不是?”萧廿冷不防被戳中心思:“这个…”沈元歌气的捶了他一拳:“萧廿!”萧廿及时示好,伸臂搂住她亲了一口:“我这还不是带你来了,乖了。”沈元歌瞪他,义正言辞地拒绝:“是不是要没有那谁,你根本就不想带我同行?”萧廿哭笑不得:“你别使小性子啊。”“好啊你,连小性子都不让我使了?”“不是,”他喉结一滚,在她耳边低低道,“车上地方太小,容易擦枪走火。”沈元歌:“……”萧廿把搭在她身上的毛衾拉到脖颈处,将其搂在怀里不容置喙道:“快睡觉,再有两天就到驿馆了。”北疆秋短冬长,冷的很快,即便时日不着紧,也不能在路上多费时间。两人抵程的前几天,裴肃在官员和百姓的洒道叩拜相迎下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