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值班?”“是啊。”“辛苦了。”她笑:“要慰问就来点实际的。”他跟着笑:“蓝医生,我记得你这个职业是不能收红包的。”“你用绿的不就行了?”蓝敏说完,又检查了下点滴瓶,道,“我去那边忙,有事再叫我。”转身拍了拍安之:“当然,最好是别来叫我了。”虽然安之不认识她,但她认识安之。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她被虞玮韬叫去救人加伺侯人的事主不正是眼前这个病怏怏躺在床上吊点滴的人么?想起刚才虞玮韬眼里的关切,这个永远以礼待人又永远与人保持距离的男人终于动心了?虞玮韬伸手抚上安之额头,她头一偏,他的手滑至她发际,触感丝滑。“还有哪里不舒服?”安之挪开身子,彻底避开他的手,心里的那句话就像秋天的枯叶,悬在枝头摇晃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落下来。即便是刚才那样的情况,痛楚并昏沉着,可当他抱着她,出于习惯地想将她安放在副驾驶座时,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疯了似的抓扯捶打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切。她眼前,只有他而已。所以那些反抗的承受者也只是他而已。她死命揪着他领子,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拉着扯着,等他安抚着将她抱至后车座,她却像被毒蝎蛰了一口,睁大着眼睛,惊得不敢置信。他委身时,半敞的衣领下,靠近左肩骨的位置上,一道极浅极浅的疤痕毫无预警的暴露在她眼前。她紧了紧手,掌心那枚被她扯落的钮扣就像嵌进了她心里,硌得她心有些疼有些慌有些乱。半个杯口的弧度,左肩骨的位置。这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么?如果,你是我的大麦哥哥。“以后不许一个人到河边玩。”“呜呜呜……”“快别哭了,洗完澡换好衣服,被你奶奶知道就惨了。”“呜呜呜……”“好了好了,等下我陪你玩,这总行了吧。”男孩替她拿出一套干净衣服,叹口气、屈服了。这个暑假他原是跟着外出工作的父亲来享受亲情的,结果却变成侍候眼前这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小祖宗。小女孩一抽一答的止了哭,用红肿的眼看他:“不能骗我。”“嗯,不骗你。”“那我们等下去抓蜻蜓好不好?”“蜻蜓是益虫,不能抓。”“那我们抓青虫吧。”一想到她抓来青虫就会用一根细细的牙签按住,然后来回的搓,那墨绿的液体溅得她满手都是,她咯咯咯笑着,捏着那根瘪瘪的青虫尸体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很好玩耶,大麦哥哥你要不要玩?”每每这种时候,(本书由风月鉴小说论坛为您整理制作,更多好书敬-请-登-录)他就觉得眼前这个长得很像天使的女孩是个十足十的恶魔,所以他会毫不犹豫的将老师辛苦教导的良知抛到九霄云外:“那还是抓蜻蜓吧。”至少她抓来蜻蜓只是将它倒竖着放进玻璃瓶,活活闷死而已。安之的拇指沿着钮扣的轮廓一遍遍地抚摸。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多少年,很多记忆早已随风消散,但后来怎么样了,她还记得。她记得她换好衣服就被赶出了浴室,抱着杯汽水乖乖等在外面,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推门就进去了。铺天盖地的一阵混乱,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就见男孩胸前血红一片,半个杯子陷进他左肩里,还在不停往外流血。她“哇”地大哭出声,比刚才失足落水还害怕。后来的记忆也还清晰,夏天未完之前,男孩就被他母亲接回了家。她跑去问父亲大麦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父亲一言不发。她又跑去问母亲,母亲正忙着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放到箱子里,她问她大麦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她却忽然抱住她不停地哭。她当时真是太小了,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抱着她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多年过去,她也已经记不起男孩的面容,甚至记不起他有没有戴眼镜。可即便当时她还这么小,也没办法将那年夏天发生的事当作随风飘飞的柳絮,轻意地丢弃与遗忘。那年夏天过去之前,母亲拎着她收拾好的大箱子走了。她被父亲送去和爷爷奶奶一起住,没几天又被爷爷奶奶送回来。自此之后,她再没见过母亲,也再没见过大麦哥哥。她记得住在爷爷奶奶家时,有一天吃饭她问奶奶大麦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奶奶没说什么,只是端过她手中吃了一半的饭,进了厨房。后来她又问奶奶妈妈去了哪里,那天的晚饭她也没有吃上。据说那天的晚饭奶奶也没吃。爷爷告诉她,以后不准再提这两个人,提一次没饭吃一次。她不想饿肚子,就乖乖照做了,真的再没提过。那两个人也就这样渐渐淡出了她的生活,再没见过。二十年后的重逢,没有久别的惊喜,没有童年的影子,只剩陌生。大麦哥哥是,母亲也会是么?“我……可以帮你。”虞玮韬一直以为安之的沉默是因为身体不适、精神不济,难道她刚才皱着眉头是在苦思这个问题?好吧,他愿意迁就她的思维与逻辑:“你不会是病糊涂了吧?”“不愿意就拉倒。”他笑,意味深长地:“我是怕你一时兴起,然后半途而废。”“我没这种坏习惯。还有,你一定是有了想追求的目标,才想要从良的吧?所以你要预先把那个女孩子的大致情况告诉我,我才好因材施教。”她想了下,觉得形容得不对味,“不是,应该是对症下药。”“这样……不好吧。”“怎么不好?比如追蓝医生和追祝总监,方法肯定不一样。你不告诉我对方具体情况,我怎么帮你出主意?瞎出主意失败了怎么办?”“告诉你情况,就一定能成功么?”“呃……”虽然他这问题实在是没心没肺,但不可否认,她下不了保证。“而且我不是很了解她,也不是很肯定自己的心意,所以觉得还是慎重些好。太冒冒然,只怕最后连朋友也没得做。”“那你想怎么办?”“我想……”他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很认真地道,“既然你愿意帮我,不如就先我们相处试试?”“什么!”欺负她是病人也不至于欺负到这地步吧?他这不是把她当试验田了嘛!太无耻太可恶太过分太猥琐太……□了!就是他是她的大麦哥哥,也是不可原谅的!“因为我听说你不喜欢男人。”他很婉转的表达了安之是拉拉的意思,继续昧着良心忽悠,“所以我想,至少在这过程中你不会爱上我。等我调整好了心态,学会了怎么与女孩子相处,你的忙就算帮好了,到时候我也可以去追求我的幸福。”“安之,你是真的不喜欢男人吧?还是公司里的人都误会了你?”他不放心的再次确认,那认真而纯良的眼神终于让安之不顾病猫的身体发了回老虎的威:“是,我不喜欢男人,尤其不喜欢你这类型的。不过丑话说在前,你要想清楚了,要是在这过程中你爱上了我,那你就一个人躲墙角哭去吧,我是不负责善后的。”安之一直是这样自信的。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会喜欢她,也都应该喜欢她,奶奶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以前奶奶有多不喜欢她,后来又有多喜欢她,临终之前还将所有积蓄都交给她,让亲戚们看红了眼。虽然也有意外,比如林岫。从她第一次对林岫表白,一直到临近毕业,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明白那句老话——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是谁说出“女追男、隔层纱”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的?真真害人不浅。她就是被这句话误导,才会因为徐佳的笑闹与激将,执着的倒追了林岫这么长时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真的喜欢上了林岫,还是只因为自己不服输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