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爷张了张嘴,有心想要提醒庞昱,钦差才是最大的官,应该是他们都来听钦差的调度。不过见庞昱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估计钦差也不是那种喜欢将权柄牢牢把持的人,那便无需提醒小侯爷了。看起来他们的运气不错,来了个靠谱的钦差。胡老爷忽然对他们能够扳倒襄阳王此举产生了浓烈的信心,从前那些疑惑、不确定、踌躇的心态也随之甩开,变得更为坚定。襄阳城饱受剥削已久,多少人家因为襄阳王赵爵的一己之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襄阳王为了谋反更是刺杀了一批忠良,原来的襄阳太守金辉就是被他杀害的。他那用无数匠人的血泪铸成的铜墙铁壁般的冲霄楼,有他罪恶累累的证据;那埋葬了多少红艳枯骨的束美阁,也同样怨气冲天,冤魂无数!胡老爷感慨万分,心情激荡,还特意体贴地提议让两人留在胡府休息一宿再上山,然而庞昱却拒绝了。“趁现在襄阳王还不知道他练的私兵大半都被咱们给缴了,想要联系西南军又太远,要抓紧时间打他个措手不及啊!时间不等人!”庞昱义正言辞道。闻言胡老爷更加感动了,小侯爷简直刷新了他对皇亲国戚的固有印象!“石姑娘,要不你留下歇息一晚吧,连日赶路,你身子也吃不消。”胡老爷见劝不动庞昱,又改为去劝石娇。石娇也拒绝了,她更是肃穆庄重道:“下山前白五爷将小侯爷交到我手里,我得全须全尾地把人送回去,胡老爷的盛情,等襄阳太平以后,石某再来叨扰吧!”她自称“石某”而非“妾”,也不是“民女”“小女子”之类的称呼,听起来就像个大老爷们的口气,颇有侠女之气。胡老爷见猎心喜,又听说石娇是个孤女后,便起了要收她为义女的心思。这对石娇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待日后平定襄阳,她无依无靠的,以后一个人生活多有不便。如果能背靠富商家族,哪怕只是借着胡老爷的名头出去,也能少受非议,活得更自在。石娇也不矫情,当即跪下给胡老爷磕了三个响头,又敬了杯茶,言明这绝不是做做样子,哪怕她日后嫁人了,也会一直孝顺义父的。不过这要等襄阳平定之后了。胡老爷暗赞自己眼光不错,这个义女是个好孩子,他不图别人的回报,她也不说半句虚话,都是爽快人,相处得来。收了义女后,胡老爷就大方地放行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再让白玉堂和颜查散接上头就行。这一回庞昱爬山,有石娇带路,就少走了很多弯路,比前次上山用的时间少得多。他们头天傍晚出发,天还未亮就抵达东寨了。短短几日,寨子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岗哨,他们回来时还算隐蔽了,山林树木又如此茂密,可那些岗哨不再如之前那般形如装饰,反而很快发现了他们,用他们看不懂的手势将消息一层层传递下去。庞昱和石娇还没到寨子门口,就先遭遇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小队。“是我呀!你们不认得我了?”石娇连忙站出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恍然大悟,又赶紧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脸,“这下认清楚了吗?”“是石娇姐姐啊!”其中一个持弓的少年率先认了出来,“王大哥和马大哥,还有新来的白大侠都等了你半天了!”几人都听说石娇是出去打探消息了,见她活着回来都很激动,他们多半都是襄阳本地人,邻里乡亲的熟人,多少都有些感情,又一同吃过苦,那感情就和亲人没什么差别了。大家伙簇拥着石娇往里走,反而忽略了庞昱。在他们眼里,石娇带回来的人,肯定也不会是坏人,就一起放进来了。庞昱缀在最后,慢慢踱步,四下里观望。他谋天下16且说到庞昱缀在石娇众人的后面,正漫无目的四处张望时,忽然一瞬宛如心有灵犀般,目光定格在某个方向。他定定地看了好一阵,就在他疑惑怎么那处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庞昱连忙转过身,冷不丁地正好撞在那人怀里。“脏死了,一身泥。”对方嘴上十分嫌弃,却一直没有撒手,“你多久没洗过澡了?”“……十天半个月吧。”庞昱有意捉弄他一下,故意把时间说长,嘴角悄悄弯起,等他反应。白玉堂果然皱了皱眉,仿佛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即使如此,还是找个人帮你搓洗比较好。旁人我都信不过,还是五爷自己上吧。”“你别说得好像你亏大了一样好吗!”庞昱气得瞪眼,想共浴就直说嘛,非要找那么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劳心劳力,又没有工钱,主人家还动辄生气,与我怒目而视。”白玉堂无辜地眨眨眼,“这还不算亏大了?”庞昱噗地笑了,简直拿他没办法:“行吧行吧,是你亏了,我占你大便宜了,成吗?”“成。”白玉堂莞尔一笑,用拇指替庞昱擦了擦他颊边的泥点,目光温柔。庞昱赶紧按住他的手:“别乱动,我真的有几天没梳洗了,小心弄脏你的白衣服。”白玉堂毫不介意:“弄脏又如何,你比衣服重要得多。”见庞昱呆呆地看着自己,仿佛这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又道,“衣服若是能思考,便该觉得为你弄脏也是值得高兴的,物随主人,我是如此想,它们也应如此想。”“……什么歪理。”庞昱嘟囔了句,嘴角的笑容却从未消褪。白玉堂目光又柔和几分,小声道:“给你备好了房间与热水,先去洗漱一番吧。”“那王朝马汉……”“还有石娇在,又不是少了你寨子就转不动了。”白玉堂不以为意道。“好吧!”庞昱伸了伸懒腰,浑身脏兮兮黏糊糊的确实很不舒服,既然白玉堂都这么说了,他便听对方的,白玉堂说没问题,那就是不打紧,反正这人虽然在小事上不拘一格,但在大事上却从未犯糊涂。白玉堂为庞昱安排的房间在寨子一处采光极好的位置,这原是张华给他抢来的“压寨夫人”住的房子,独个小院,环境清幽,屋子周围种了不少湘妃竹。“哇……还有这种地方啊?”庞昱感叹道。他在寨子里待的时间不长,还是下山前匆匆一瞥,只觉得这里房屋都十分粗陋,也是因为这几处寨子都要保密,不能把工匠带上山,都是由招揽来的青壮自己搭建而成,做工肯定是粗糙的,也就头领和库房重地的屋子盖得结实些,其余的仅仅是达到能住人的标准而已。于是在如此大环境下,这屋子的存在就尤为鹤立鸡群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像是给皇帝选秀时,各地进上的适龄女子都生得歪瓜裂枣,不堪入目,突然里面出现一位长得相对清秀的女子,即便只是个六七分的美女,此时也被衬托出了十二分的美丽。“这屋子原本的主人呢?”庞昱刚往前迈了一步,忽然想起白玉堂方才介绍所说,这是张华夫人的住处,那他们贸然进去不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