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使当日在受伤的时候流眼泪也并非真的因为身上痛楚,只因担心身份被揭。
毕竟,如她现在这样,又有什么资格喊疼。
可是,此时此刻,他这话,却正戳中她心,又惹出她旧日的毛病。
原来,他并不是不关心她,原来,他还是在乎她的,甚至,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红豆饼,这些事她进长安之后便再没有想过……
她抬头,紧紧地看着他,一下脱口而出,“那天,你看着阿陶,我……”
“嗯,”张曼倩轻轻应了一声,“只有她能帮你了,太师对她动了心思。我求她向太师替你求个情。”
赵杏微微一震,原来……是因为阿陶,刘去才放过她。
她心尖微不可觉地颤了一下。
阿陶、阿陶,是啊,他们凭什么会喜欢自己?自己应该要像阿陶那样才好,阿陶也没有嫌自己曾对她不敬,反倒替自己求了情。阿陶是好女人,而她阳成昭信果然是个又丑又善妒的小气之人。
她慢慢咬了两口红豆饼,给自己的杯盏中倒了小半杯薄荷果酒,举起来,笑容满是苦涩,“你、你替我谢谢她,她的大恩,我日后会……”
张曼倩却拧眉道:“你自身都难保,怎么还这个情?”
赵杏一怔,不觉苦笑,是啊,她如今是自身难保,还怎么还这个情……到长安以后,她欠了许多人的人情,霍光、石若嫣、如今竟还有他和阿陶……
她不想欠别人的。
不想。
尤其不想欠阿陶的。
这个认知令她觉得浑身都发疼。
“我并无责怪之意,你已经受了伤,曾生命垂危,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凡事要量力而行,最起码……保护好你自己。”前方,张曼倩有力的话混着淡淡薄荷香传来。
他的眸光微微抿着一丝少见的严厉,竟宛如在责备家中调皮玩闹的妹子。
赵杏怔怔地望着他,这种怜悯令她顿觉无地自容,他居然还关心她。那些年,是爹爹困住了他吧?纵使他有错,怎比得上她的骄纵妄为?如今想来,从前对他种种,天天狗皮膏药一般缠着他,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地介入他的生活,令他尴尬、难堪,甚至还不惜一切破坏他相亲……
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可笑吗?
她,从来都配不上他。却一直自不量力。
她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许久,待眼眶内热意渐渐干去,方才敢抬头,对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又想到来此之前所虑之事,她又连忙追问道:“刘去好像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你在背后帮我做了什么吗?我的身份只有你、平安和清风知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出手帮这个忙了。不然,陶小姐的求情也未必有用。”
所以更别说五年前她和来福那点浅薄的情谊了,只怕,也只有她当了真。
张曼倩眼中有抹慵懒,又隐隐透出一丝锐利,“是我动用了一些关系,在杜陵替你伪造了一个新身份。”
石庆和桑弘羊的事,他只字未提。有些事不能让她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
“那这对你要不要紧?万一将来事情败露,扯上你……”
“这些你别管。来,我跟你说下你现在的新身份,你务必记下了,切莫在太师面前露出破绽。”
张曼倩又给她夹了块桂花糖蒸红豆饼,斟了小半杯薄荷酒,将苏家的事情细细告诉了她。
听着这个人温和恬淡的声音……赵杏不觉眼眶发涩,有一刹那,有种错觉,仿佛时光逆转,杏色斜阳,碧蓝天幕,任寒来暑往,花谢花飞,他,还是她家隔壁那个羸弱县官的如玉公子,她,还是厌次县大土豪天不管地不收的野蛮丫头。
他的声音,落满了她曾经所有的时光。
“都记下了吗?”看她似乎心神恍惚,张曼倩眉头一皱,轻声斥道。
虽只是轻斥,但他的话对赵杏一向有威慑力,她连忙点头,仍是替他担心,“你今晚见我,用的是汲黯的府邸,我二人的关系,你如何向他交代?他会不会为难你?”她一急,不觉伸手扯住张曼倩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