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啊,可是风寒就像一个开端,他的身子越来越弱,常常会晕倒,到最后甚至连房门都没办法出,稍微吹一点风就能让他病入膏肓。身为一个将死之人,看着父亲与师姐总是为自己忙活,担心受怕,总觉得心上过意不去。
原先他还想着,就算没有傅渊,他也可以在医谷周边与师姐救治那些普通百姓,可是现在看来,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怕他一人待在房里闷的慌,父亲不知从哪里抓来的黄鹂关在笼子里,放置在屋内供他解闷。可是他觉得,这黄鹂就如他一般,被困一处,没法离开。
这黄鹂鸟一开始还会鸣叫,可到最后面,鸣叫声有些弱了,甚至听着没先前那般清脆。声音渐渐消失了,那只鸟儿也病恹恹地在笼子里,怂着自己的脑袋。
谢知安看不下去了,趁着没人看见,将黄鹂的笼子打开,开了窗将鸟儿放了出去。
似是许久未飞,有些生疏。刚开始掉在地上的黄鹂又扑着翅膀,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最后渐渐消失在一片天蓝色之中。
他也想像这鸟儿一般,逃离这所囚笼。
当晚的谢知安又染上了风寒,身体的毒也跟着发作,随着身体的虚弱,毒性带来的痛苦也就更大。甚至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完全熬不过,看着幕帘的视线都是模糊的。
好像什么时候,他也是这样,痛到几乎觉得麻木,可是又觉得意识分外的清醒。
他能感受到师姐的眼泪,父亲的着急。他清晰地听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想对配药的父亲说放弃他吧,他已经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了。
是的,他目睹着父亲的一头乌发渐渐地夹着银丝,神色越来越憔悴了;而师姐也从一个芳龄妙女渐渐地消瘦下来,看不出成亲当日的半点风姿。
一切都是因为他。
被医谷内各种难得的药材吊住了性命,可谢知安现在无法下床了,他只能望着顶帘,想象着此刻屋外的星空究竟是何模样。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想,只是记忆中的自己,总爱仰望着那片天空,不知为何总看着那星辰,也不知道想跟谁一起看。
像是得过且过般,谢知安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日日夜夜听着那些细微的声音,还有一成不变的人。
这样的日子,太过恐怖了。
他也想下床出去走动,可渐渐地,腿开始无力,到最后完全没有知觉了。可怖的五感消失渐渐缠上了他,谢知安一ri喝着苦药时,素日那苦涩让人难以忍受的药味完全消失了,他不死心地再尝了一口,发现自己真的失去了味觉。
将手中的药碗扔了出去,清脆的声音中他笑着。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直接咳出了血。
他现在就连自杀,都无法做到。自从上次他有了轻生的念头,他爹和师姐日日夜夜不离身地轮流照看他,生怕他一眨眼就去了。
他也想哭啊,闹啊,可他们都不为所动,用着不忍的表情看着他被一个小小的风寒折磨着。
先是味觉,慢慢的是触觉。某天突然醒来时,谢知安愣了好久摸索着,想要动的时候,才发现不止是脚,全身上下一点感觉都没有,整个人无法动弹,只能僵着个头,静静地看着白帘。
多么像灵堂的白布,他甚至想好了,若是傅渊回来后发现自己不在了,是不是心里也会有一丝丝作为对朋友的难过呢?
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也没办法知道了。
他爹和师姐寻遍医书,都没法祛除他体内的毒;毒性弥漫开来,甚至是病也渐渐地沉淀在他体内,随时都可能会取走他的性命。
这样的日子蚕食着他的精神,没过多久,谢知安整个人看上去比忙碌的那两人还要瘦弱,一双眼无神地耸拉着,长时间地躺着让他的手脚都完全缩了起来,一张脸苍白无比,嘴唇干裂无血色。
这哪里还能看当初风光霁月的谢神医的模样。
哪怕知道他下不了地,可他们都将他屋内的所有镜子都撤走了。
关着门窗的屋内昏沉沉的,唯一能证明他活着的,就是听着屋外细微的声音,从屋檐上低飞过的雀儿的欢叫声、风吹着树枝摇晃声,还有他爹与师姐的低语,或者是门被推开的咯吱声……师姐端着碗药走到他旁边,轻柔地唤着他:“夫君,该喝药了。”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着声音的方向微笑地对着师姐笑道:“好。”
已经摸不着,看不见,闻不着,尝不到……谢知安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里,一天一天地感受自己的五感渐渐消失,清晰地体会着生命力慢慢流失的感受。
“师姐,我想看屋外的风景,你帮我推开窗,就一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