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安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太子在千阳县赈灾,昭昌帝为了做样子吃斋念佛,朝政顿时都压在了他头上。自从上次在容王府见过秦绵一次,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再见到她了,这次地动来的不是时候,将他请求皇上赐婚的计划打乱了,他只能暂时忍耐,至少等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清浊斋里,孟长安难得来一次,却不是来喝茶的。最近借着地动讽刺朝廷的言论太多,且因为科举会试,泰安城聚集了太多读书人,这些人一扎堆,便容易生乱。
清浊斋最近更是有不少读书人聚众议论朝政,更甚者有人整日将亡国之说挂在嘴上,搞得百姓人心惶惶。昭昌帝若是听闻此事恐怕还会再来一场文字狱,孟长安最近已经够忙了,他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所以今日是来杀鸡儆猴的。
清浊斋背后真正的东家是他,或者说是东厂,他在泰安城开个茶坊不是为了做生意敛财,而是为了监听刺探消息。每日在清浊斋里谈事的官员太多了,有时甚至还有王侯贵胄。
孟长安敛目轻抿一口茶,茶水苦中带涩,让他的头痛之症缓解了许多,德喜担忧地道:“督主,您都熬了好几个晚上了,身体为重啊。”
孟长安睁开眼睛,微微一哂:“你看看最近递上来那些折子,本督若是不尽力撑着,朝廷上下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他的疲惫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德喜整日跟着他,一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便知道他是在强撑。权倾朝野,这四个字说的容易,但背后付出的艰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德喜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道:“您最近都没时间去见秦娘子,不若今日去一趟秦宅,或者奴才去一趟,把秦娘子接到东厂。”
孟长安摆摆手眉心轻微皱起,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必,忙过这阵再说吧。”
东厂里最近抓了不少散布流言的人,刑房都要被塞满了,真让她去了,就那小胆子碰上番役行刑还不吓哭了,他可舍不得她哭。再说过段时日他便可以向昭昌帝求赐婚圣旨了,等她嫁过来,便是让她日日陪着他,也使得的。
德喜刚刚提到秦绵,就听见楼下客人的口中也蹦出了这个名字,且还与新科状元周琦裕联系在一起。
“周琦裕连中三元,定国公府将来怕是要出一个阁老了吧,听说最近有闺女的人家都在偷偷打听他的婚事呢,你们说状元郎这谪仙一般的人物,哪家小娘子能配得上啊?”
旁边的人说了几个名字,都是泰安城中才貌双全的贵女。这时候边上一桌的人突然嗤笑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些庸脂俗粉。”
“那你说说,哪家的小娘子能配上状元郎。”
“前慧文殿大学士秦翰之女,秦绵,我在她十五岁及笄礼的时候远远看过一次,气质相貌无不碾压一众贵女,与状元郎若是配在一处那真是世间少有的神仙眷侣了,可惜啊……”
他最后道了一句可惜,众人也都明白,秦翰入狱,秦绵这朵清高的花犹如从枝头跌进泥里,如今更是与长宁侯世子和离,一个弃妇,再美再有才学,也配不上任何一个世家子弟,遑论新科状元呢。
听到这里孟长安捏茶杯的手紧了紧,但依然面色如常。德喜见他没有震怒,方松了口气,但他放心的太早了,楼下一人又说出了一句话,让孟长安平静无波的表情像是有了裂痕,变得阴翳而狰狞。
“那可未必,我听说那秦绵是定国公的亲外孙女,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十分疼爱。人家是表亲,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再说就算真的嫌弃她嫁过人,娶过门做个妾室,红袖添香,不也是件美事,我看这么好的姻缘,那秦娘子定然是心动的。”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德喜看着孟长安脸上阴沉的表情有些心惊。突然,孟长安目露寒光站起身,隐藏在四周的番役紧跟着站起,手按在刀柄上,只等孟长安一声令下,便要将楼下那些人拿下。
就在这时,清浊斋门口突然来了十几个士子,他们高谈阔论着走进来,其中就有刚才客人谈论的新科状元周琦裕,周琦裕今日穿着一身玉白色锦袍,墨发用一根青玉簪束起,走在一群士子中间,分外耀眼。
孟长安盯着他缓缓一笑,嘴角勾起残冷的弧度。他在番役屏息等待中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德喜看得呆愣,竟忘了上前伺候。
楼下那些人再大胆,也不敢当着周琦裕的面议论他的私事,这个话题从他进来开始便戛然而止。周琦裕今天是被一位同榜进士请来喝茶的,他以往从没来过清浊斋,只听闻这里清新雅致,不成想竟如此热闹。
同桌的士子坐了一会儿后便开始谈论起时事,而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不过是千阳县地动,士子们一说起这样的话题就免不了要议论起朝政来。
“千阳县地动,死伤上万,毁灭良田上万顷,这是上天的警示,国有奸宦当道,只有攘除奸佞,才能还朝政清明。”
“皇上已经下了罪己诏,但上面只字未提那权阉的名字,我看我们要联合上表,请皇上诛杀奸宦。”
孟长安手指轻敲桌面,动作不疾不徐,凤眸里讥诮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周琦裕见他们越说越激进,总觉得心中不安,他看了眼四周,这些人都在听他们说话,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他犹豫片刻,还是劝了劝同桌的士子:“诸位,我等并未被授官,此时谈及这些怕是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