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虽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下人,但也知道这屏风绝属上乘,恐怕夫人那几个绣娘绣出来的连秦绵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云泥之别,简直是云泥之别,宋嬷嬷心里嘀咕着,勉强收起脸上的震惊之色。
“不错,那我这就把屏风搬走,送到夫人那里,待贵客午后一到,就送过去。”饶是宋嬷嬷再刻薄,在这样一架屏风面前也不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碧薇和水蓝早就被秦绵嘱咐过,宋嬷嬷若说要带走屏风,就什么也不必说,只管让她带走便是。是以两人没说什么,压根就不理宋嬷嬷,言语间无一丝热络,让宋嬷嬷没法从她们这里套话,最后宋嬷嬷只得讪讪地带人搬着屏风走了。
“仔细点,别磕了碰了。”宋嬷嬷带着几个家丁把屏风一路抬进了荣辉堂,陈氏正在偏院查看绣娘们的成品屏风,脸上带着郁色,似乎极为不满。
宋嬷嬷命下人们先等候在外,自己进去禀告。一进去便看见陈氏一脸怒气的坐在正首的黄花梨木圈椅上,绣娘们都低眉垂首立在一旁,宋嬷嬷先是看了一眼她们绣的屏风,鲜花争艳看起来也还算可以,但比起秦绵那扇山水图就显得艳俗了许多,想是入不了贵客的眼,难怪夫人这么生气。
“夫人息怒,老奴给您带来个好物件,您瞧瞧?”陈氏微抬首,算是同意了宋嬷嬷的话,宋嬷嬷朝外面拍手:“快,把东西抬进来,一个个手脚利索点,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下人们步调整齐的把秦绵那座山水屏风搬进来,陈氏本来沉着的脸色变了,她震惊地看向宋嬷嬷:“这屏风是琴瑟阁那边做的?”
宋嬷嬷笑着回话:“回夫人的话,正是呢。”
陈氏怀疑:“你送过去的料子不是……她怎么这么快就绣完了?”
“这,奴婢也不知,不过奴婢过去的时候并没见到少夫人,都是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在张罗着,想必是累病了起不来了。”宋嬷嬷的猜测倒是与陈氏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这样也好,秦氏这个蠢货临死也要成全一番我们长宁侯府的荣耀,也算是她的功德了,今日贵客一离府,你就去城西把刘大夫请来,让他去给秦氏看病……”陈氏神情阴狠,宋嬷嬷忍着心里的寒意,看来这秦氏在长宁侯府待不了几日了。
陈氏抚摸着栩栩如生的屏风,神情越发的喜爱:“可惜了,这么好的屏风却要送给一个阉人,这料子是我让你送过去的流光细丝云绢吗,摸着如此顺滑细腻。”
宋嬷嬷回道:“是呢,她们手里哪有这么好的料子。”
这两种绢布都以莹白清透著称,秦绵母亲留下来的水烟蚕丝绢更是价值千金,手感其实更胜后者,不过陈氏和宋嬷嬷都是外行,所以分辨不了,而屋里的一众绣娘更是连见都没见过,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当日下午,长宁侯府盼了许久的贵客终于登门了,长宁侯早早就命府中的下人做好准备,好迎接贵客。
下人们连日勤加打扫,侯府大门至正院的这段青石地面一丝尘垢也无,只等着贵客前来。
第4章
孟长安外出极讲排场,身后跟了数十个东厂番子,他身高八尺,身形矫健,一点都不像个太监,倒像是哪个王孙贵胄。
长宁侯梁元玮在他面前也摆不起侯爷的架子,反倒像个下属一样殷勤备至。
“督主请。”正院门口,长宁侯请孟长安先行,以示尊敬。
“还是侯爷先请吧。”孟长安懒洋洋的开口,声音低沉,不疾不徐,倒比寻常男子中气更足一些。
长宁侯哪敢走在他前面,一张脸上堆满了笑意:“督主是客,理应先行,督主请。”
长宁侯的态度愈发谦卑诚恳,孟长安鼻间轻哼,一撩衣摆跨进了大门,黑色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行走间气势慑人。
长宁侯赶紧跟上,身后数十个东厂番子鱼贯而入,侯府的下人们噤若寒蝉,东厂那可是审讯逼供的地方,这些番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一个个神情冷酷,满身杀气。
孟长安在长宁侯的引领下进了正堂,向后一摆手,那群番子都站成两排守在门外没有跟进来,只一个心腹顾劲跟在他身边,孟长安双手向两边一伸,顾劲立刻会意上前给他解下大氅,孟长安身穿一件深红色蟒袍,地位尽显,满堂下人包括长宁侯在内皆呼吸一滞,神情愈发恭谨。
孟长安自行在上首右侧落座,长宁侯坐在另一边,招招手,便有两个丫鬟上来送茶。孟长安端起茶来吹了吹上头的浮沫,茶的温度适宜,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孟长安脸上露出些微满意的神色,笑道:“贡茶,侯爷当真舍得。”
长宁侯谄笑道:“督主是贵客,岂能不上最好的茶?您平日往返于皇宫之中,恐怕还看不上我这粗陋的茶呢。”
“哪里,侯爷过谦了。”孟长安今日顺气的很,长宁侯这马屁拍的得当,他也就给他些面子。
“本督在你的侯府里盘桓片刻还要入宫一趟,不如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孟长安看似客气的提议,语气却不容拒绝。
长宁侯一听他说要入宫,生怕来不及献礼,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你去请夫人快些过来。”
小厮应了一声连忙出了门向荣辉堂的方向急奔而去。在半道上遇见了赶过来的陈氏,又与她一并回到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