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黎在陆霜院外叩了叩门,被云岚告知她去老夫人院里用晚膳了。陆霜是带着圆丫一同去的,因着前世圆丫对老太太的知恩图报,陆霜想着不如早些让祖母记住这个丫头。如果按照前世来算,老太太的寿命已经不多时了,陆霜很怕,怕再经历一次祖母离她而去。她想这一世也改变祖母的命,让她多活些年头,看着自己把陆家重新经营好。好在这段时日,老太太一直又在用先前陆霜从媚嫣儿那里拿来的那三味补药,每日食一点点,气色看着尚可。陆霜正拿着竹筷给老太太夹菜,嘴里说着圆丫的糗事打趣儿,把老太太逗得笑得合不拢嘴。钟黎在外便听见了里头的笑闹声,虽然人不多,加上嬷嬷和丫鬟也才四个人,但那也已经是他从来未曾经历的热闹。少女一会柳眉弯弯地谈笑,一会又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没有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切都随着她的心思来。院门没关,钟黎静静地看了半晌,才轻轻叩了一下木门示意自己的到来。春意渐浓,陆府内的树都长了新叶,此时暮色四合,那新绿在霞光下影影绰绰地轻晃着,几簇长得低的枝叶随着风律时不时触到钟黎的墨发上。他浅浅对院内的人一笑,“家主,我还没用晚膳。”
陆霜见到他,先是视觉上觉得十分舒适,白衣似雪,翩翩而立,眉峰微扬。比军营里的汉子们多了几分温润,又比其他的宦官少了几分阴柔。但陆霜很快皱起眉瞪了他一眼。这里是祖母院子,他来做什么!可是钟黎全当没看见,还朝老太太道:“老夫人安好,我是家主的男侍。”
说罢,他眼神就朝那一桌饭菜看去,傻子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陆霜尴尬地眨了眨眼,“祖母,不用管他,厨房有膳食的。”
随后她还眼神示意圆丫去把钟黎赶走。圆丫觉得自己差不多明白陆霜的眼神了,下一秒却转身跑进屋里又拿出一张凳子来……看到此陆霜差点将口中的汤喷出来,瞬间想把圆丫谴回去。老太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慈和地开口道:“来了便坐下一起吃吧。”
“祖母他他……不用管他的,厨房饿不着他。”
陆霜觉得老太太当初能同意她纳面首是为了陆家着想,但她如果真的沉迷男色,老太太定是会大失所望。所以钟黎这副绝色在老太太面前晃荡,她大概率会被怀疑是真的太好男色。陆霜还在想怎么跟老太太解释,而钟黎已经很自然地坐到了她的旁边。这就算了,老太太居然还给他夹菜!“谢老夫人。”
“祖母!”
陆霜疑惑地喊了一声,却不想老太太道:“霜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老太太又很公平地也给陆霜夹了菜,嘴里接着道:“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终究是你娶进门的人了,既然过了门,那就是一家人,跟你是一家人,那跟祖母也就是一家人。”
“你这般薄待人家,不好。”
陆霜:“……”她怎么觉得老太太这心莫名地往外偏呢。她一时无话反驳,钟黎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很是得意。陆霜使劲抿了抿嘴,还给他一个假笑。可下一秒,这假笑的嘴角又多往上扬了几分,变成了真笑。钟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陆霜的视线转移到了酒壶上。她快速拿过酒壶,给钟黎倒满,“这酒已经温过了,就连祖母也能喝上几口,钟黎,你头次见我祖母,敬她老人家三杯是应当的。”
说完她用牙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好让自己吃痛,不要笑得太过猖狂。钟黎这个茶罐子,八成是喝不来酒。钟黎看着自己面前的满满一盏酒,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陆霜猜对了,他确实……不太会喝酒。他幼时受恩师影响,不饮酒,从小到大只喝过一次酒,是弱冠那年。弱冠意味着男子到独当一面之年,而他为钟家复仇正道一事还未进展,恰巧在楼上见所念的女子赢了马球,乐乐而归。那女子跟在他仇人之子身后,眉目含情,笑靥如花。他硬着头皮喝了大半壶便睡倒在酒楼,唯一的挚友坐在对面,只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他淡淡回了一句:“已过十年,何以言不晚……”只字未提楼下的女子,倏而便沉沉睡去,逃避片刻的现实。钟黎看着面前那盏酒想要拒绝,还未开口老太太就道:“小钟啊,这话霜儿没说错,进了我陆家的门,别的可以不会,这吃酒是一定要会的。”
钟黎:“……”骑虎难下了属于是。对上陆霜挑衅的眼神,又听到老太太认真的语气,他无奈地轻笑了一下。虽是无奈,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说不清道不明,好似某种情感如这春日里的草叶一样快速滋生,在填满他内心的某处空缺。他修长的手指稍稍摩挲了一下酒盏,随后果断举起,对着老太太一敬,在陆霜错愕的眼神中将酒一饮而尽。这酒是有些烈的,陆霜喝的时候也是慢慢品,她看着酒盏里的酒随着钟黎三两次吞咽便一滴不剩,丹凤眼都被瞪得溜圆。这他妈酒闷子装什么茶罐子?!“哈哈哈,小钟好酒量啊,霜儿选人选得不错,符合我们陆府的格调。”
老太太喜笑颜开,虽然一时半会添不了重孙,但来了个讨喜的孙女婿她也是很高兴的。这还是陆霜重生以来头一次看到她这般有兴致,她赶紧帮钟黎把酒续上。钟黎从嘴到胃都是灼烧感,硬是用内力压下的强烈的咳嗽欲望,深吸了一口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气都还没缓过来呢,眼前的酒又满上了。他再看向陆霜的眼神早已没了方才的得意,陆霜甚至能从那眼神中抓出几簇小火苗来。钟黎又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陆霜:“!!!”
她不是震惊于钟黎的酒量,而是感觉自己受到了挑战。钟黎什么意思?喝那么快,还盯着她?宣战?陆霜好久好久没有斗过酒了,前世今生一起算上,已经有三四五六年了。她嘴角一勾,撸了撸袖子,拿了酒壶给自己和钟黎都满上。随后她眯起了眼,如豺狼般看着钟黎,“钟公子有意斗酒,本家主奉陪,就请祖母来判决输赢可好?”
钟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