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内,陆霜让云岚拿了纸笔,负责给钟黎登记入册。陆霜问,钟黎答,云岚写。“年龄?”
“二十三。”
“什么营生?”
“东厂。”
“东厂?!”
陆霜还没说什么,云岚却大声反问了一句。东厂里当差,不是太监还能是什么,太监来当面首,这不是侮辱她家姑娘又是什么?“家主,该让他滚出去。”
云岚把笔往桌上一搁,一副料摊子不干了的架势。虽有些无理,陆霜也不说她,自小到大云岚就是这种无脑护她的直性子,别人看不惯,陆霜却觉得还蛮可爱的。“可有什么要分辨的?”
陆霜支着头问钟黎。其实陆霜心里也是有点小九九的,要真是个太监,不是还省事?“没有。”
云岚厉声,“还轮不到你们东厂的人来侮辱我家家主。”
钟黎并不恼,“东厂,你们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他声音平静,悠悠地陈述事实。陆霜眯了眯眼。东厂,确实不简单。前世的经验告诉陆霜,东厂的于都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东厂包含的权限人脉,她前世都没能摸透。于都督是个跟了皇帝一辈子的老太监,皇帝就算是不信天下人,也不会不信他。陈谨弈曾用自己私养的军队探过内宫的防卫,结果全军覆没,而这块就是于都督掌管的。后来于都督走了,接手的是他的义子,便更是鲜有人了解,陈谨弈不敢贸然行动,才有了陆霜苦求义兄出兵相助一事。若能留一条东厂的线也是好的。陆霜对视上钟黎的眼睛,钟黎也毫不避讳地直直迎上,目光交叠,谁也不愿先败下阵来。陆霜是想看看钟黎眼底有没有阴谋,而钟黎眼底清明,平平无漪。“记上吧,此人我要了。”
云岚不解,陆霜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回头再探钟黎底细。云岚默契地接收到了信号。钟黎侧头,垂眸看到云岚把他的信息完整写入册内,嘴角微微露了些笑意。“家主”,圆丫又从门口小跑过来,“家主不好了。”
圆丫这会的脸真的是跑红的。“外头本还有好些人要来的,可突然都散了,往陆府赶来的都半道走了。”
“可查了是为何?”
“听驾马的二焕说,是有人在里头传谣言,吓得那些人都不敢进门了。”
谣言?她现在又不在乎名声,还放她的谣言做甚?陆霜捻了捻手指,“怎么传的?”
“这…这…奴婢不敢说。”
云岚最受不了磨叽,“让你说你便说,又不会罚你。”
“是…”圆丫攥了攥袖口,对着陆霜支支吾吾道:“就刚刚,不知谁传的,说是…说家主您身高八尺,为人剽悍,还…还说…”陆霜冷声:“还说什么?”
“说…说您玩弄少男于无情,辣手摧花,风流浪荡,身边的男侍死了伤了也是寻常,活像只吃人的母老虎。”
圆丫低头闭着眼,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紧握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云岚第一个气不过,“放肆!家主在这京城里头又不是没露过面,这种谣言也有人信?”
“云岚姐姐…家主若在京城露面,接触的也多是达官显贵,平民百姓忙于生计,确实不知道家主的模样,自然就信了这些谣言。”
圆丫是八九岁才被卖进陆府的,她最明白外头的平民百姓,平日里忙着挣饭吃都来不及。“你分析得不错”,陆霜中肯地点评了一句。圆丫见陆霜没有迁怒于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那你且带这位钟公子去安置,谣言一事我去处理。”
“是”,圆丫马上答应道。因为陆霜没具体交代,圆丫就先带钟黎去了个不近不远的屋子简单安置了下来。外头的陆霜有些焦头烂额。吴氏母女她早就派人盯着了,并没有什么动作,陈谨弈要明日才回京,钟黎一个东厂的,也没有必要。此刻陆府外一片冷清,连平日路过的百姓都可以绕道而行,生怕今天一不小心就被陆霜抓了去。“什么狗屁话他们都信,愚民!”
云岚打抱不平道。“家主,家主!”
二焕匆匆跑来,他平日负责驾马,对京城最是熟悉。“打探到是有个平民装扮的人,但是行事利落,有人看到他往南面去了,我往南再探,却都说无人见过,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南面?”
皇子府在北面,东厂在东北面,“南面有何人?”
“南面离渡口近,商户百姓居多,没有什么权贵”,二焕认真分析道。“只要人在,没什么查不到的,总有露面的时候”,陆霜平淡地吩咐道:“派人盯着。”
“是。”
陆霜回到院内时,已是午后了。院内积雪早被侍女们清扫干净,只是地上还湿漉漉的有些潮气。侍女们搬了炭来,在院子里支起了火,因为院子里头有个秋千,陆霜平日里喜欢坐在上面,不爱闷在屋里。明日陈谨弈就要回京求婚旨,虽说招面首一事被谣言打断了,但好歹有一个。这坏名声传出去就行了,人少清净,不碍事。陆霜随意扒了两口午膳,心里盘算着之后的计划。“那个钟黎,你亲自去查”,陆霜突然侧头对云岚吩咐道。“是。”
才停了半日的雪,又断断续续落下来,陆霜下了秋千,回到屋里。“明日有好戏看了”,陆霜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