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不是性情平和之人,如今这般脸色阴郁,薄艾猜想他会爆发,或者直接撇下保温盒,转身不回头地离去,再不理会自己。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纹丝不动,静静地立在原地。
过了许久,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你先歇息吧。”
满腹怨怼,在此刻,于薄艾心中消散得无影无踪。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她如同拳头砸在棉絮上般无力。她转过身,面对着卢子诚合上了双眼,试图入眠。多好的事啊,一觉睡去,一切烦恼尽忘。
可是眨眼间,她重新睁开眼睛,下床提起桌边的保温盒,放到了卢子诚的书桌上,一件件摆出盒内的事物,默默坐在凳子上,低头无声地咀嚼着食物。自始至终,卢子诚注视着她,任由她的任性妄为。
“你看我干啥?”薄艾嘴含饭粒,口齿不清地质问道,“你也别操心了,一起吃吧。”
最近她的身形消瘦了许多,也因为他和疾病的折磨,神色黯淡无光。此时咀嚼食物时,腮帮鼓鼓,杏眸又大又亮,抬头看他时,意外的惹人怜爱。就在这一刻,让卢子诚重新找回了她少年时期的模样,内心长久绷紧的那根弦也随之松动些许,难得涌上一丝饥饿感。
这时他才想起,从那个她吐血的夜晚至今,自己似乎没吃过任何东西,就连胡须,也是她去看望薄年那阵子,才进洗手间刮的。
实际上,薄艾只不过离开了两三个小时,但在她不在的日子里,时间过得犹如煎熬。他一分一秒地数着,独自待在这里无比艰难。好在她最终回来了,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宁下来,瞧见她继续低头进食,他的嘴角微启,“好,一起吃。”
婚后的日子,这大概是二人首次并肩坐下共享安静的晚餐,这不正是当初憧憬的生活吗?平淡如水的日子,某种细腻的情愫悄然环绕在彼此之间。
卢子成的心中,好似有颗种子在这一刻再度萌发。吃到半途,薄艾忽然唤了他的名字:“卢子诚……”
他抬起头,“嗯?怎了?”她提议道:“咱们去河城,现在就走。”
“不成。”他皱眉,“薄艾,你现在还住在医院里,这种情况不能办出院手续。”“那咱们偷偷走?”她眼睛微眯,笑容甜甜地问,“就像读书那时,悄悄翻墙去打比赛。”
多久未曾见过她这个神情,恍若回到了那段校园岁月。特别是说起悄悄二字,左脸颊微陷的酒窝浅现,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让他微微陶醉。“再说,我已经好多了。不管要不要动手术,不化疗,在医院待着也没用。如果不安心,我们可以多带点药,你盯着我按时吃就是了。”
生怕他拒绝,她抓住他的衣袖,软语央求:“卢子诚,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待在这医院了,太闷又乏味,药水味儿也难闻。你也知道我没多少时间了,不想就这么虚耗下去。”“求求你,带我走吧。”
于是,一见她央求,卢子诚不自觉地答应了,瞒天过海带着她逃离医院,登上了飞往河城的航班。连电脑都没拿,文档全留在了那里。简单收拾些必需品,他们就这样出发了。
临行前,薄艾提及想祈福拜佛,他便陪着她来到了千年古刹,她不愿他一同进寺,他就静静守在外面,耐心等候她结束祈祷。
这辈子,这样的疯狂举动屈指可数,但他乐意陪她胡闹。跨越两千八百多公里的距离,飞了整整三个小时。天气不算好,飞机在气流中颠簸,周围人都不敢安睡,生怕有何意外发生。
唯有薄艾无惧无畏,活不长的日子她早已不在乎生死。反而,这种微颤对她犹如催眠,很舒服,眼皮也越来越沉,慢慢阖上了眼。旁人静无声息,卢子诚下意识看过去,她像小鸡啄米般一点点头,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悄无声息解开安全带,他坐到了她身边,伸出手从后颈绕过去轻挽住她的头,安置到自己的肩膀上。随后,目光柔和地落定在她的脸颊,不舍得离开半秒。
机顶泛着幽光,照在她的脸颊上,如同月亮般的清冷皎洁。她熟睡了过去,不知名的梦境中,一双小手抓着他衣服,像只猫咪般缩进了他怀里。他轻轻抱住了她,让她睡得更舒服,动作自然,如本能一般。
或许是久违的安全感让薄艾一直紧紧搂着他,全然依恋,几乎未曾睁开眼睛。直至飞机落地,她方才勉强撑开迷糊的眼皮。
朦胧之中,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英俊的脸庞,他的长睫毛卷曲美好,有时令身为女性的她也会自愧不如,“卢子诚……”醒来的声音夹杂浓重的鼻音,“川城到了吗……”
末音落下的瞬间,薄艾感觉到卢子诚身体明显一僵。她顿时醒悟,歉声道:“对不起,我睡迷糊了。”
她在梦中重温了高中毕业后,那次乘飞机去川城的记忆。睁开眼的景象与多年前近乎一样,让她片刻间混淆了现实与梦境。“已经到达了,走吧。”他站起身,从座位背后的架子里取了不多的行李……
到达了,可到达的地方是海滨小镇,而非川镇。
自陆子诚同宋珊珊结缘后,薄一念及曾经未至川镇,没有那次地震的假设,心底总会疑惑,要是真的那样,一切是否会改写?
当然一切会有变化,没有了陆子诚的舍命相助,就算他后来抛弃了她,转而选择了宋珊珊,她也就不会多年以来心如刀割般难以释怀。她应该早就开始新的生活,说不定脑瘤也避过了,谁说那些恶性细胞不是怒气积聚而成?她在那段痛苦的婚姻里,几乎日日都在怨怒中度过。
遗憾的是,世事并无“假如”。她也随之站起,尾随其后离开了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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