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浔从来没有做过火鸡,他和裕汤一人拿一张厨房纸在火鸡身上吸水,要把它全身擦干。贺浔神情严肃认真,仔仔细细地把火鸡内部也吸了水。下一步要用洋葱擦在火鸡身上,贺浔有点犹豫,小声问裕汤,“你不是不吃洋葱的吗?”裕汤有点惊讶他能记得住,“嗯,只是味道没有关系。”贺浔闻言放心了。“没想到我这辈子第一次做马杀鸡居然是给一只鸡。”裕汤叹了一声,让贺浔把火鸡立起来扶好,他在火鸡全身抹上黄油。两个人一起戴着一次性手套在火鸡身上按摩,难免会触碰到一起,每次触碰贺浔都有点小紧张,又不由自主地追着裕汤的手指,往那边磨蹭。裕汤突然哼笑了一声,贺浔吓得微微一抖,以为自己的小心思太明显了,瞬间缩回手指按在其他地方。“你觉不觉得我们认真给鸡按摩看起来很好笑?”贺浔微微松了一口气,倒是不敢再和他手指贴太近了,“不觉得。”那边徐杰把所有的芹菜胡萝卜和培根都切成丁之后在厨房待不住了,说要出去和舅舅一起倒腾花草,其实偷偷跑了出去给江尘言打电话。车祸过后,徐杰每天都去看江尘言,一开始只是对朋友的愧疚,后来不自觉就衍生出了意义不一样的关心。年少的人感觉到自己被需要,迫切想要长大承担起照顾人的责任。“你去问问舅妈有没有蜂蜜。”裕汤和贺浔说,“告诉你我的小秘诀。”虽然贺浔对他的厨艺保持怀疑,但还是没有拒绝他的要求。他走到在揉面团打算做糕点的舅妈面前,踌躇了一下,小声道,“舅妈。”蚊子叫一样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不过对方已经察觉到他的靠近了,抬头对他露出一点笑意,“怎么了?”“请问蜂蜜在哪里?”贺浔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舅妈。”他口里仿佛已经含了一口蜂蜜,仅有自己能体会到其中的甜味。同样称呼舅舅舅妈,让他拥有一种他们是一家人的错觉。找到蜂蜜之后和裕汤一起把火鸡涂均匀,再撒上舅妈调好的混了各种调料的粉末腌制。“搞定。”裕汤找了一个啤酒瓶从鸡屁股里塞进去立起来,放通风口晾着,“等迟一点把那堆蔬菜塞肚子里,就可以烤了。走吧,带你去转转。”正在他们洗手的时候从客厅传来一阵钢琴声,裕汤笑到,“我哥起来了。”他们两走进客厅后琴声还没停,贺浔看见一个穿衬衣绑马尾的青年坐在钢琴前弹得很沉醉。直到裕汤带着贺浔走到跟前,他才落下最后一个音收尾。“hello,林季森,可以叫我jan”“贺浔。”“你们来的要不要这么早,我都要困死了……”说着林季森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用英语说,“我中文不太好别介意哈。要不要玩桌游?”“我带他去楼上看看,徐杰在外面,你叫他进来玩。”“ok”林季森和他们挥了下手就上后院去了。两个人上楼的时候裕汤问他,“无聊么?”见贺浔摇摇头,他自顾自地说,“过节倒是都这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贺浔想了一下,说,“你家人都很好。”没有过度热情和客套,不问太多诸如家在哪里啊做什么的学什么这类长辈最顺口的关心,自然地把他当自家小孩一样对待。说着两个人就走到角落一间木门前停下,裕汤按密码开门,开了之后还是一扇门,不同的是看起来更坚固许多,冷硬的门面告示着生人勿进。裕汤伸出食指点在某个地方,滴的一声,指纹识别成功,门自动打开了。脚下从地板木变成减噪地毯,正对着门是一排靶子。贺浔的视线被一整面墙的弓箭吸引住。裕汤径直上前取了挂在第二排靠里的一把弓,“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当时第一次见到弓。”那是一把木制传统弓,曲线很漂亮。裕汤为他一一介绍,什么是美式猎弓,什么是现代反曲弓,需要用什么样的箭,他们小时候练习了多少次拉皮筋。实际上贺浔听得懵懵懂懂,裕汤前一句说完他下一秒就忘,对这个也没有探究的心思,真正让他好奇的是裕汤只言片语间流露出来的过往,“你看这里有一个洞,是我舅当时让我拧螺丝给拧穿了,还好不影响。”贺浔伸手摸了摸那个洞,觉得此时此刻真让他着迷。“你喜欢玩什么?”没有料到裕汤突然发问,贺浔迟缓了两秒才回答,“乐高。”“你喜欢乐高啊?倒是很适合你。和你专业也挺搭的。”贺浔从小就玩各种拼图和乐高,可以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慢慢地解锁每一块区域,他喜欢不断尝试的过程,一点点从零件拼接成完整的全貌,他从来都不着急,并且拥有足够的耐心。这和他喜欢裕汤的过程很像,从刚开始只是见一面,到后来慢慢变熟悉,一点点了解他的口味,他的作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他在朋友面前的样子,在家人面前的样子这些全都是拼凑他心里拼图的零件,让他的喜欢越来越饱满。裕汤打开角落里一扇小门,贺浔跟进去,衣帽间的大小,里面挂满了各种枪。贺浔是真心有一点叹服。裕汤带他到里面的橱柜前,指给他看,“我舅把我们小时候打的第一发子弹收集起来了,这是我的,jan的,我妹妹的。哦,我妹你可能不认识,这个,”裕汤拿下一个相框,里面是两个涂着迷彩脏兮兮的小男孩和离他们一臂远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陈雪,你知道我做代购,就是她和我一起做的。”贺浔心下了然,暗暗地想,我认识啊,我还和她聊过天呢。“说到代购,我有个客户和你很像,也喜欢乐高,他找我买了好几份寄回去。怎么没见你买啊?”贺浔有点心虚地搓搓鼻子,心知那个客户就是自己。乐高太大份了,他不敢留在这里,寄回国就没有再让陈姨给他寄回来。陈姨是他们家做了十几年的阿姨,每次他向裕汤买了衣服,都会让陈姨再重新给他寄回美国。最近他用sxx的号让裕汤给他推荐衣服,只要是裕汤挑的款式他都买,甚至选了几款和裕汤一模一样的。不过他不敢穿在外面,好在现在冬天都要穿外套,他偷偷穿在里面谁都发现不了。贺浔经常和自己玩这种猜测裕汤穿什么的游戏,如果碰巧能一样,就能收获情侣装的甜蜜。就连此时此刻他脚上普通的白袜子也是裕汤给他买的。贺浔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一种病态,但是这是独属于他的快乐。贺浔赶紧转移话题,“你小时候好矮啊。”他指着照片里其中一个男孩说。裕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三个人中最矮的那个,“那时候我才小学啊,男生长得慢好不好,初中我就比他们都高了。”说完又奇怪,“小时候都说我和我哥长很像,你怎么认得出我?”从嘴唇认出来的。贺浔有点得意,不回答他,转身往外走,“走吧,下去吧。”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徐杰撅着屁股围着茶几转来转去,他们在玩层层叠,徐杰正在找合适位置抽出积木。林季森百般无赖地一只手撑着脸,抬眼看到贺浔和裕汤,招手让他们过来也玩。玩了半小时,裕汤想起来他的火鸡还在晾着,让贺浔去和他一起塞火鸡。他们两一起把蔬菜用调料拌一下,一个人托着鸡,一个人往肚子里塞菜,最后用半个柠檬堵住鸡屁股。裕汤又在火鸡周围铺上黄瓜土豆,撒上蒜末和碎葱,推进烤箱里。“我带你去参观我舅的园子。”裕汤的舅舅在后院建了一个玻璃房,四季恒温的。分成两块区域,中间有一个矮木桌。外围一圈种了各种蔬菜水果,有青椒,芹菜,番茄。最里面两层是不同颜色的花卉,贺浔认不出来是什么花。趁着贺浔去看花的时候,坐在矮凳上舅舅低头喝了口茶,头都没抬,“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