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叶海花跟云崎在说些什么,心里也是不舒服,但这份不舒服自然不是来自我,而是楚婧颜。我如今因为守孝,身子比之前更为孱弱,加之现在咳疾又犯,没一会儿便想去歇一会子,被叶海花拦住,她又领着我趁皇帝召见云家两房子侄的良机,跪到地上,当着二房几位执事的面,禀奏道:&ldo;皇上,臣妾有一事,想恳请皇上为云家作个见证。&rdo;
我静静立在她身后,见皇帝抬眼看我一眼,原本淡然的脸色竟是出现一丝焦虑,不过一瞬又敛去,蹙眉道:&ldo;何事?&rdo;
叶海花正色道:&ldo;是关于爷爷的遗言。&rdo;
&ldo;大哥不是在梦中去的吗?怎么会有遗言?&rdo;云崇岭立即出声质疑,脸色稍沉,又看着我道:&ldo;大哥又怎会有遗言关于一个外人?&rdo;
我很是平静,只是心里极为厌恶这人,道:&ldo;婧颜不知,只是嫂子叫婧颜一同来。&rdo;
叶海花颔首道:&ldo;爷爷的确是有遗言给婧颜。&rdo;
&ldo;永乐侯作了什么交代?&rdo;皇帝淡淡地道,&ldo;起来说吧,朕也想听听。&rdo;
叶海花起身落座,吸了口气,吐字清晰地道:&ldo;爷爷说,云家能有今天这份家业,全赖这么多年泽云府各位执事任劳任怨、各地掌柜和管事齐心协力的打拼,他们为云家做了这么多事,理当得到更丰厚的回报,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所以爷爷决定将云家在全国所有的产业,分割转移给云家的功臣。&rdo;
皇帝的目光微微一敛,不动声色地看着叶海花,看不出喜怒。二房各位执事皆是一怔,随即脸上神情各异,有惊喜、有讶异、有激动、有狐疑、有不可置信。云崇岭的目光灼灼燃烧起来,语气有一丝试探:&ldo;那……大哥可有说怎么分割?&rdo;
我不禁在心中冷笑,合着就是想要钱!看着云崇岭眼中掩饰不住的兴奋,又带着一丝狐疑和戒备的神色,叶海花微微一笑:&ldo;爷爷说,诺儿年幼,妾身和小叔进府的时间短,对云家的家业没有太大的贡献,所以侯府最多只能占有三成产业:泽云府人丁兴旺,每位执事皆有大功,可占有五成,由堂叔公自行决定如何分配给府中子侄。&rdo;
&ldo;那还有两成呢?&rdo;云崇岭急不可耐地道。叶海花笑了笑:&ldo;剩下两成,爷爷想分给为云家工作了十年以上的各地掌柜、管事,将那些产业转移到他们名下私有。&rdo;
&ldo;两成这么多?&rdo;云崇岭的眉头皱起来,有些不赞同地道,&ldo;他们又不是云家的人,凭什么将两成产业分给他们?&rdo;
&ldo;其实不算多,云家在各地大大小小工作了十年以上的掌柜、管事,加起来有三千四百七十三人,两成产业分给他们,只能让他们各自成为一方小富。&rdo;叶海花平静地道,&ldo;爷爷说,这些掌柜和管事为云家工作多年,得到一点丰富的回报也属应当,比起泽云府所得,实在不算什么。&rdo;
又转头看着我:&ldo;爷爷的意思,就是将永乐侯府在京中的庄子产业尽数交予婧颜。毕竟表兄新丧,婧颜一个姑娘家,到底还要过日子。&rdo;
云崇岭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看向皇帝。毕竟他并不是不知道,我小产当日叶海花立即通知皇帝,再者楚弈棺木运回来的那日,皇帝对我说的待守孝结束就来接我入宫的话。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我和皇帝的关系。皇帝脸色很是淡然,像是根本不干他的事。
&ldo;不知道各位长辈对爷爷这个遗言可有什么不同意见?&rdo;叶海花平静地道,&ldo;若是没有不同的意见,稍后各位叔伯可留下来与妾身商量分割的细节。&rdo;
二房的表叔伯们都将目光盯在了云崇岭脸上,云崇岭蹙了一下眉,思索良久,终是点点头:&ldo;老夫没有意见,让峥大嫂子费心了。&rdo;
我心里凄凉得很,若是那一笔不菲的庄子产业能换回老爷子的性命……念及此,我眼中又有了些泪意,深深吸一口气,依旧立在叶海花身边不动声色。
叶海花转头看向皇帝,微微一笑道:&ldo;让皇上费神听臣妾的家务事,真是不好意思。&rdo;
皇帝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惊慑人心的光芒,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眼神微微一闪,唇角紧紧一抿:&ldo;永乐侯真是用心良苦,荣华夫人可要好好当家,莫让他失望。&rdo;
我自然是知道他什么意思的,他想要的,还是永乐侯府的钱,现在被叶海花这么一分,得到的又有多少?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叶海花装作没听懂他语气中的讽刺,淡淡地道:&ldo;谢皇上关心,爷爷一生都在为云家打算,臣妾自不会让他老人家一生的心血尽毁。&rdo;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是否真是老爷子的遗言,只是单单加上个我,由不得皇帝他们不信了,毕竟老爷子疼我,这些人都知道,就算皇帝想要钱,下手的也是泽云府,再也不会怎么样永乐侯府了。想到这里,我不免一叹,二房人的死活与我什么关系?我所在乎的,从来都没有他们。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海花,他费心费力将刀磨得雪亮,临到头突然发现找不到可以砍的东西,这会儿只怕一肚子火,半晌,才听到他淡淡出声,语气恢复成正常的慵懒:&ldo;时辰不早了,双喜,吩咐下去,准备回宫。荣华夫人,你随朕去看看贵嫔好些没有,各位卿家退下吧。&rdo;
我闻言之下,也不知是该随着叶海花在这里,还是该随着二房的人退下。迟疑之后,只剩了我、叶海花和皇帝三人。皇帝此时方才正眼看我,语气依旧慵懒:&ldo;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rdo;
我并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消瘦而枯槁,莫说活力了,只怕连一丝血色都没有。我强挤出一个笑来:&ldo;谢皇上关心,臣女事逢哥哥新丧,自当哀毁。&rdo;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又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嘱咐道:&ldo;别坏了自己身子。&rdo;
我颔首不语。他又道:&ldo;下去歇着吧,身子不好就别逞强。&rdo;
我谢恩离去。退出房间之时,我才不免自嘲,到底还是吃味了,此时还仅仅只是一个想容,来日要是真的入了宫,非得酸死我罢?
我出了房间之时,舜英舜华脸色都是很暗。两女见我出来,脸上才挤出一个笑容来:&ldo;姑娘。&rdo;我丝毫不怀疑两人这种脸色是因为我见了皇帝。一时也不动声色,待皇帝携了想容回去,我也转回安国府了,他不让我跟着他一起去看想容,是怕我吃心么?我虽是没有见过他往日是怎么对待德贵妃的,但想来也是温情脉脉。想容未必不是第二个德贵妃,若是叫我看了他跟别的女人温情脉脉,只怕我得气绝当场。
等回到安国府,我坐在上首,命人唤来决明,关上门后,我才看着面前的舜英舜华及决明,努力使声音平静,道:&ldo;你们是不是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下药?&rdo;
三人脸色一点变化也没有,舜英笑道:&ldo;姑娘,婢子怎么敢对姑娘下药?&rdo;
&ldo;没有么?&rdo;我淡淡问,&ldo;那么为什么夜晚你一燃起香来,我就像是醉了一般只想睡觉?而次日我醒来之时,香炉里什么都没有?你是怕我夜晚醒来,还要给我下药?&rdo;
舜华脸色顿僵,片刻后笑道:&ldo;瞧姑娘说的,连我都对舜英抱不平了。姑娘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安稳,舜英自然是怕姑娘身子不好了才给姑娘燃得安神香。&rdo;
&ldo;是么?&rdo;我摩挲着茶碗口,看着三人,劈手摔了茶碗,怒道,&ldo;你们当我没有脾气是么?哥哥不在了,但就算只有我一人,这安国府还是在!你们现在都敢对我下药了,来日谁知道你们做得出什么事儿来!你们夜里到底是在说什么!非得要避开我说!&rdo;又看着已经敛去笑容的三人,我冷笑道:&ldo;好!就说此事你是为了我好,那另一件,每每看到皇帝,你们那种狠戾的眼神,到底是为了什么!想造反吗!&rdo;
决明眼神是那么的冰冷,看着我不免一哆嗦,这种眼神,跟楚弈目光冰冷之时竟是有几分像的,到底是在楚弈跟前的小厮。我硬着头皮,道:&ldo;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三人个个身怀绝技,赶明儿皇帝要是死在了安国府,我可不想与你们陪葬!&rdo;
舜华此时神色全然不复平日天真,而是那日一刀就杀了那个黑衣人的脸色,平静而冷淡:&ldo;姑娘,婢子绝对没有害姑娘的心思。只是此事,姑娘真的不要知道的好。&rdo;
我见她如此说,心中不安已经达到了顶峰,咬一咬下唇,道:&ldo;你说就是了,我晓得轻重。&rdo;
舜英神色亦是肃敛:&ldo;姑娘不能知道此事,婢子是为了姑娘好。&rdo;
我看着泼了一地的茶水和满地的碎片,道:&ldo;我叫你们说!&rdo;三人神色还是坚定,便就是咬死了。我不免心焦,冷笑道:&ldo;你们现在是欺负哥哥不在了么?我还是你们姑娘!出了事始终是我顶着,我连知道的权力都没有了是不是?那你们就去吧,去刺杀皇帝,赶明儿我们一起死了,一起去见哥哥!&rdo;我说得虽是畅快,但说的时候,也是想哭,现在我终于是用楚弈来压他们了,用我的亡兄来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