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林海如翩翩公子,应该是个有耐心的人才对,至少听他琴音倒是挺沉静的。我与他相交,并无上下长幼之分,纯属以文乐会友,呆着十分舒服自在,却又无关风月。
我又重新翻了几页,这书压根儿不是想让人看得懂的,改天倒可拿这妙绝的手抄本去嘲笑林海如一番了。
正吃吃地笑着,突然一股暖热的鼻息吐在我脖子上。
我浑身剧颤,手一松,那本仍十分平整的手抄本就掉在了地上。
回头一看,一张金灿灿的面具近在咫尺,吓得我差点一脚踹过去,好在及时想清楚了这样做的后果。
&ldo;在想什么呢?笑成这样?&rdo;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不知是不是因为冬天干燥,他近来的声音语气常常如此。
&ldo;没,没,没什么……&rdo;话方出口,自己就觉得十分之不对劲‐‐明明没做坏事,为什么要用心虚的口气说话?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本词赋集,随手翻了几页,没有说话,眼睛仍是上下打量着我,却甩手把书丢在书架前方他自己的书桌上。手劲不重,却又快又准,稳稳当当地落在一叠书册的上头,没发出什么声响,却整齐得好像刻意码放上去似的。
&ldo;怎么不燃起地龙?不觉得冷?&rdo;他问。
&ldo;浪费炭火。&rdo;
要是在北京,与人合租的那套房子的暖气费都可以收到一千六以上,我是缴费缴怕了的。既然陈更一整日都不在,能省当然要省。
他却笑了,道:&ldo;我还不需要你来精打细算。&rdo;
……我看上去有这么小气吗?我只是在想着不要污染大气,要节约能源罢了。
见我不答话,他抬头闻闻,又道:&ldo;熏香怎也没了?&rdo;
这才惊觉,转头一看,果然博山炉上已经不冒烟了。书房最忌虫蛀,平常都要点上些香料来驱虫。冬日里虽是虫少,日久积下的惯例也没敢疏忽。
赶紧跳起来,跑到书架前,拉开上下层之间的小屉一看,连替换的香料都没了。
&ldo;我……我去暖香阁里取点儿来吧。&rdo;讷讷地说道,毕竟是我疏忽了,没做好工作。
他抬头看看天色,说道:&ldo;快些去,天要黑了。&rdo;
拿着陈更的字条一路小跑,目的地是暖香阁。
青阳宫的出纳制度还是比较严密的,只有宫主、林海如、陈叔、冷叔的印信字据才能调取物品。取一些普通物件都要到库房去,可是这熏香则不同,有专人来管。暖香阁正是专门负责调制香料、存放熏香的地方。
大概因为与火打交道,怕走水殃及别处,所以暖香阁离其他建筑物都有些距离。可熏香毕竟非是俗物,所以也远离了厨房。
来到阁前,我拍门叫唤起来:&ldo;如烟姐,如烟姐!&rdo;
如烟是管香的大丫头,年方二八,相貌平平,却有一手极好的调香本事。她也是个香痴,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地在阁子里弄香,不知怎的今日却没应门。
四处看看,突然发现阁子里的窗户都是大开的。
暖香阁开窗是常事,可在这么严寒的天气里,把所有窗户都洞开就不一般了。
我有些奇怪,伸手去推那门,门应手而开,竟是未锁?
虽说香阁里有柜子暗格收藏重要事物,可是这般毫不防备地让人随意出入却是头一次。
也许如烟其实是在里面?不知正干什么呢?莫非是进了什么新的材料正在调制不一般的东西?
虽然知道&ldo;好奇心杀死猫&rdo;的说法,却终于是耐不住求知的诱惑推门而入。
阁子里仍燃着火盆,却没人,只有炭火燃烧的啪啪声。搁在窗前的炉子里燃着不知什么的香料,闻起来淡雅却凝艳,让人有些醺然欲醉。
正惊疑着,突然头脑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就此软倒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周身都是嗖嗖的穿堂冷风。可是我第一个注意到的并不是天黑这个事实,而是全身无力的酸软苏麻。
如烟的声音在我耳边焦急地叫唤着梅若影的名字,还使劲地摇晃着这具躯体。可是我似乎已经不是这具躯体的主人,不论如何想睁开眼睛,眼睛只能睁开一线;不论如何想挣动身体,也只能动弹一下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