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奔跑着,四散状地奔向教室。高一三班门外,一个瘦弱少年站在廊檐下,身前一张课桌,桌上放一张高凳子,他穿一件灰色毛呢双排扣的短褂,卡其色的裤子,深色休闲鞋,身后背一个黑色书包,他笔直地站着,低着头,难以让人看见他的面目。正等着班主任给他安排座位。“上课了,上课了,把睡觉的同学摇醒,真是睡不醒的冬三月了,拿出课本来,先自己温习一下。”班主任讲语文课,嘱咐完毕便转身走到转学生跟前。天上的雪花仍在飘着,不时飞落到他的头上,身上。班主任好像语重心长地交代了些什么,转学生只是哦哦嗯嗯地点头应允。随后班主任转身走向班级门口,转学生搬着桌子,慢慢地跟了过来。“梁仲然。”被老班这样一叫,他忽然坐稳,挺直身杆儿。“看见了吗,就坐到他旁边的位置。”班主任转头对转学生说道。看他搬着书桌进到教室,一步一步走到梁仲然的位置上,班主任又对班里的学生说道:“这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学生林江先,大家鼓掌欢迎,以后大家要和睦相处,共同学习,一起进步,为咱们三班争取更多的荣誉。”教室里无人做声,心底里一片唏嘘。班长第一个带头鼓掌,学生们也跟着鼓起来了,掌声响了足足有两分钟,才被班主任制止了。“林同学刚来,放学之后梁仲然带他去买校服。”梁仲然有些疑惑,班主任接着说,“学校外边的裁缝店不是都有卖的嘛,他刚来,对这里不熟悉,你带他去。”然后拿起书就要讲课,又补充一句,“林同学的课本还不全,梁仲然发扬一下风格,两个人一块儿看课本吧。”班主任煞有介事地安排道。其时,二人已经打了招呼,课本已经摆到书桌中间。“今天咱们学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班主任拿起上课专有的腔调,开始课堂讲学。雪还在飘着,渐渐由小变大,临近放学时已是鹅毛大雪了。窗外的松针、柏叶上积累的雪过于厚重,倾泻般地滑落下去很多,树枝笨笨地颤动。林江先望着窗外。玻璃窗上原是一层凝结了的水汽,不知被谁擦去一大片,正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色。外面鲜有人迹走动,隔着窗望过去,好像一张配好了画框的油画。放学铃声响起,俄倾之间,班里的学生都走光了,只剩下梁仲然和林江先。“走啊,先出去吃饭,然后带你去买校服。”梁仲然一边穿外套,一边说着。同学们走了之后,教室里忽然沉寂下来,空气里少了很多人气,不由让人感觉冷飕飕的。“好。”林江先答应着,想说什么,觉得刚刚认识的新同学,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便沉默下去,跟着梁仲然走出教室。梁仲然走在前面,林江先走在后面。刚一打开教室的门,一阵冷风吹来,风里夹着许多雪花,飘落到两人的脸上,雪花一接触皮肤,霎时融化成雪水,冰凉凉的流在脸上。梁仲然不禁打了个寒噤,回头看一眼,只见他浑身哆嗦,双手交叠楼抱着胳膊。“我桌兜里有件厚的外套,你去拿了穿上。不然会冻病的。”梁仲然双眉微蹙,冷冷地说道。他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或者说他对这个班里的人感情都比较冷淡。学习只管学习,打球只是打球,只是一团和气,并无推心置腹之交。他没有四海之内皆朋友的侠气,如同谈恋爱一样,他对朋友的理解只是一对一的。只从失恋之后,他更懒怠于交朋友了。梁仲然走出教室,站在二楼的护栏边看向楼下。楼下花丛里有一尊女神塑像,白色的,四围一圈绿色的冬青,塑像上、冬青上落满了雪,白皑皑的,模糊了物与物的界限,有些晃眼。林江先走到梁仲然的座位,弯下腰在桌兜里找外套。胡乱插放的课本,封皮是或执剑或执刀的几本武侠小说,皱皱巴巴的作业本,凌乱的笔芯,颜色各异的彩色信纸,吃了一半的面包,喝了一半的酸奶……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外套压在最底层,看来好久没动过了。善心大发的林江先想要帮他收拾桌兜,又担心他等的着急,穿了外套便出了教室。“我好了,咱们走吧。”林江先略有些活泼地说。梁仲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顿时笑开了。“怎么了?是不是我穿你的衣服不顺眼啊?”林江先略有难色地问。“没有,只是我觉得你穿这个太大,好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把你套在衣服里了。”梁仲然很仔细地分析着,眼睛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灵活地翻动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占人便宜的意思,对一个不熟悉的新同学,这样的言辞多少会让人感觉不爽,马上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是具实分析,没有别的意思。”“你有多高?”林江先看看自己,再看看梁仲然。“一米八七。”“我就比你矮了十公分,有那么差吗?”林江先笑着问。“没有没有,兴许你刚穿,穿的时间久了看的就顺眼了。”梁仲然看看左手腕上手表的时间,催促说,“走吧,已经很晚了,下午还有课。”说着转身就往楼梯口走。林江先立马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湿漉漉的楼梯下楼了。梁仲然步子很快,双腿有力地踏着,雪还没有很厚,一脚踏上去,便留下清晰的印子。雪地里交错开来的脚印随着他踏出的脚步延伸着,林江先跟在后面,有意踩在他的脚印里,他看着比自己的脚大的印子,嘴角扬起一丝笑来,他经常被自己这样幼稚的行径逗笑,却也乐此不疲。风雪如故,仍然不停歇地飞扬。两人来到学校对过的面馆。梁仲然突然停在面馆门口跺脚,踢掉脚上的雪,然后抬手、低头,拂掉头上肩上的雪。正整理着衣服,突然一个球状物体抵在他的背上。他立即皱起眉头,回过头看见林江先坐在地上正哎呦哎呦地叫着,不由由怒转喜。林江先只顾低头踩着梁仲然的脚印,没有注意到他停在门口,猛的撞在梁仲然的背上,脚下一滑,不设防地挨了个屁股墩。梁仲然拉起林江先,两个人并肩走进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梁仲然径直走到往常常坐的座位,林江先跟着坐下,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不时为自己的行径好笑。梁仲然没有理会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看着面馆的大门。面馆的门为了迎客,大开着,寒风裹着鹅毛般的雪花不住地灌倒店里,地面上虽然铺了纸被子,仍有不少泥水。两人先后端来牛肉面,不约而同地放了好多辣椒。“你也爱吃辣啊?”林江先如获至宝地惊问。“嗯。”梁仲然并没有多余的话,低头吃面。面馆里的陈设使人感到亲切舒适,好像回到家一样。桌子凳子都是自家的老木锯好钉制的,拙笨的样子让人心态轻松。一中的食堂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子,简陋的让人担忧,吃着饭,房子仿佛会随时坍塌。一中对过开了好几家小饭馆,饭菜虽然贵了一两块钱,但是味道却比校内不知可口多少,因为这些缘故,多数学生宁愿多走几步出来吃饭,也不愿为了脚步轻松委屈肠胃。除非时间赶得紧不得不在学校吃饭,才勉强自己在校内吃上几口应付。一有出来吃饭的时间,便撒了欢儿似的欢呼雀跃着。梁仲然之所以出来吃饭,除了这层原因,还源于前女友对这家面馆的钟爱,无论吃什么,只消在这里坐坐,也足以使他满足。“你尝尝这个汤,好喝得很。”林江先喝一口汤,向梁仲然说着。梁仲然从来只吃面不喝汤,听他这么说,并没有多少兴趣,自顾自地吃着面。“你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