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德意志和诺曼底的联军携手占领罗马以后,那些曾经趾高气昂的叫嚣着组织暴民将皇帝陛下困在行宫里的意大利贵族再也没有了当初咄咄逼人的气势,事实证明,在钢刀和铁骑面前,所谓的硬骨头不过是些弯腰比较慢的人而已。
瑟瑟发抖的意大利贵族圈重新变成圣诞节前养肥的家畜,又面临着新一轮的血洗和清算,社会关系网错综复杂的程度让所有人都没办法独善其身。这些在德意志军势正盛时哈巴狗一样鞍前马后的摇尾乞怜;大军撤走后开始在暗地里鼓捣猫腻妄图胁迫皇帝陛下做出让步以期夺回统治权;皇帝陛下狼狈出逃时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的高喊“打倒日耳曼渣子”,自诩民族英雄争先恐后的扯旗造反;德意志大军的铮铮铁蹄重新踏碎意大利单薄的山河时又恨不得将自己谦卑的埋进泥土中,抱着皇帝陛下的大腿祈求宽恕的小人们,娘们似的嘤嘤抽泣,脸上被泪水弄花的脂粉染脏了自己价值连城的丝绸手帕,日夜聚集在皇宫门前如丧考妣的扯嗓子痛哭。
和世俗贵族们同样战战兢兢坐卧难眠的便是梵蒂冈大教堂里守着基督圣象无法安心祈祷的上帝仆人们,他们将自己丑陋矮小的躯壳裹在华丽的丝绒长袍里,就像是见不得阳光的夜行生物,压低声音不停地窃窃私语,惴惴不安的商讨着可以找哪位平日交好的大贵族为自己开脱罪名。
在拯救者的名单上按照顺位赫然排列着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们曾经是主教们不屑一顾的乡巴佬,现在却成了求之不得的香饽饽,这时候能站出来说句话主教大人们宁愿自降身价的拍拍马屁。
帝国里最德高望重的士瓦本老公爵?老人家似乎上了年纪,在进入罗马城以后一直闭门谢客,传言他在年轻时某次战争中受过的旧伤重新复发,不得不请来城中著名的萨拉森医生诊治,滴米难进的病情十分让人担忧;巴伐利亚公爵“争吵者”亨利,一向是桀骜不驯的代表人物,喜欢拧着皇帝的旨意做事,但聪明如他自然不会在皇帝陛下震怒的时候为人出头给自己惹麻烦,忽然开始喜欢研究古代雕塑,早早的挂起了闲人勿近的免事牌;同多数意大利贵族有藕断丝连关系的卡林西亚公爵虽然人并不那么聪明,但也清楚此刻触霉头的严重后果,索性打着游猎的旗号让整日络绎不绝登门拜访的求情者找不到人,玩了招大智若愚的“空城计”。
在扒拉来扒拉去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大贵族之后,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红袍教士们失望之余,终于将目光集中在一个据信应该和教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身上——没错,那个人就是我,德意志贵族圈冉冉升起的新星,皇帝陛下器重的封疆大吏,教皇霓下的入室密友——奈梅亨伯爵大人。
此时的我正挠着脑袋做一脸苦大仇深状,脸色臭的跟大便干燥一样,盯着眼前两个用黑色长袍将自己伪装成“装在套子里的人”的教廷人员,明确的说其中一个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是生命垂危教皇霓下派来的全权代表,而另一个则自称是前教皇继承者热门人选的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的贴身侍从,赌咒发誓自己曾在主教大人遇袭的时候目睹过奈梅亨伯爵大人的神武风采,因为很难从差不多能把整个脑袋包住的立领遮挡下看清他的面容,我不得不怀疑他陈述这段交情的动机。
“请您务必再认真考虑一下主教大人们的请求,事态严重,看在上帝的份上,拯救基督信仰的重任现在只能寄托在您身上了!”教皇特使上前一步,双手握拳鼓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发情期的癞蛤蟆,刚刚他机关枪似的吐沫横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希望获得我的认可,但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我暗暗挑了下眉毛,对方的话在自己看来怎么听怎么像《功夫》里卖给童年周星驰“如来神掌”秘籍的邋遢江湖骗子,毁了一颗童心的同时还不忘语重心长的拍着彼时周星驰单薄的肩膀嘱咐:“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实在是害人不浅。
“出于同教皇霓下深厚的个人感情和我本人虔诚的信仰……”说到这里我不禁后背一阵恶寒,笑里藏刀的教皇没少在暗地里给我下绊子,至于他所谓的赏识和推荐全是温水煮青蛙的把戏,差点弄死我,“但是现在的实际情况你们也知道,霓下同陛下之间的误会如果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非一日之寒;作为旁观者清的局外人,本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必须要两位陛下首先达成和解的默契,咱们下面的人才好继续运作,可是这种时候寄希望于我来强出头……”
盖尤利乌斯主教的贴身侍从忽然抬起头,掩在领子里的小眼睛透出异样的光芒,他自以为抓住了我字里行间的要点,觉得奈梅亨伯爵和那些贪得无厌的世俗贵族们一样,不过是一个个擅长落井下石待价而沽,并且习惯见风使舵的贪婪小人,只要价码合适,连自己老婆都能出卖。
“这点请您放心,伯爵大人,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是兄弟,自己家人之间自然没有什么聊不开的话题,况且皇帝陛下的姑母,奎德林修道院长玛蒂尔德大人一定会为了解决矛盾居中调停的;至于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他将自己几乎所有最好的时光都献给了德意志的皇帝和亚琛的帝国大教堂,不止一次帮助皇帝们出谋划策,一直同皇室保持着很好的私人关系,看在这些功劳的份上,皇帝陛下的大棒也最终会高高的举起轻轻的落下,吓唬吓唬人而已。惩罚的重点还是那些阴谋反叛猪狗不如的意大利贵族,他们才是策动叛乱的核心,教廷不过是人在屋檐下的无可奈何和被刀尖逼上梁山的不得已。”这个混在主教身边的贴身侍从果然有点头脑,巧舌如簧的几句话就把教廷从这次叛乱中摘得干干净净,一推二五六的把责任统统丢到可怜的替罪羊意大利人身上。
在盖尤利乌斯主教侍从的暗示之下,教皇特使也找准了话题的突破口,他小心翼翼的靠到我身边,摇曳的烛火都照不亮他高领后面阴仄的脸。“教皇霓下在我临来之前特意关照,夸赞奈梅亨伯爵是他见过最有骑士精神和绅士风度的虔诚信徒,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戴完了高帽这位身材矮小的特使缩了缩脖子,挤眉弄眼的样子像是个推销假药的骗子,总让人有种想把沙包大的拳头丢到他脸上的想法,“教皇霓下知道您一直想在奈梅亨设立一个主教辖区,拯救迷途羔羊的同时还能协助您的统治,教廷会派出最聪明和懂事的主教去负责那片区域……”说到“聪明”和“懂事”的时候,教皇特使故意加重了语气,好像生怕我忽略他言语中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重点。
我的目光在面前的两个人脸上扫来扫去,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对于他们开出的价码并不感兴趣,其实更多的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心理,眼见得美食当前,却懊恼没有摘果子的办法。如果此刻莱昂纳多在身边的话,他一定胸有成竹的准备好了十万种榨干对方剩余价值的方法,并且会用最少的投入去换取最大的产出。想到这,我有点怀念那个凡事喜欢先行一步包办稳妥的家长式老家伙了,也许是感受到这段时间以来奈梅亨决策层对他若有若无的排挤,所以此次南下意大利并没有像平时那样随行,也没有叙不完啰啰嗦嗦的叮嘱,莱昂纳多终于明白,自己效忠的主子是个不甘于被抢了麦克风的小心眼。
“诺曼底公爵大人也在罗马,而且作为一位手握重兵的实力人物和皇帝陛下的新晋盟友,你们为什么不去他那里试试运气呢?”我耸了耸肩,故意做出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诺曼底的军营出门右转,好走不送。”
教皇特使满头冷汗的向盖尤利乌斯主教侍从求救,他这次很明显是听出了我言语里的冷嘲热讽,诺曼底人本是他们决定叛乱寄予厚望的靠山和盟友,但是没想到在比萨城外的战场上这群北欧人反戈一击,协同德意志军队一起摧毁了意大利最后的反抗力量,将梵蒂冈的阴谋者逼上绝路。
主教侍从干干地笑了一声,算是对我这个不算搞笑的冷幽默表示勉强的赞许:“伯爵大人,您和我们都清楚诺曼底人到底是一些什么样的货色,他们是上帝信仰的玷污者,自食其言的骗子和卑鄙的小人。”他刻意压低的尖细声音像是半夜里床底下耗子正在用拖鞋磨牙的晦涩响动,“至于奈梅亨同诺曼底之间的龃龉,在贵族的圈子里大家也早有耳闻,相信您也不希望诺曼底公爵通过这件事情继续扩大在某些人那里的影响,这是所有正直的绅士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觉得他似乎正在一点点接近正题,便努努下巴饶有兴致的让他继续说下去,没有关紧的窗口吹进来淡淡清风,把本来就很小的烛火摆弄的更加摇曳颤抖。
“诺曼底公爵此次南下的目的路人皆知,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神圣的事业,他想要得到新的土地和奴隶,像自己的海盗祖先那样体会嗜血的快感,虽然这次的敌人西西里埃米尔国也是基督的敌人,但尝过甜头的豺狼会停止撕咬肉食吗?不,他不会,骨子里渴望征服的诺曼人也不会。”主教侍从将长袍裹得更紧了,似乎害怕自己的坏话会传到诺曼底公爵的耳朵里,“奈梅亨本应获得同他们一样可以彪炳史册的荣誉,确切的说,只有伯爵大人您才是基督世界唯一的护教骑士!”
“你的意思是……”
“教皇霓下会秘密颁发给您发动十字军圣战的敕令,您可以随时征召成千上万的领主和骑士在合适的时机同基督的敌人作战,成为他们的领袖,就像当年率军抵抗马札尔人入侵的奥托大帝一样,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成为百年来人们口口相诵的英雄。”主教侍从说到这里,换成了诱惑性十足的挑逗口气,像是个午夜酒店电话里勾人的应召女郎,“想想看,一支威风凛凛的北方十字军统帅,用火与剑耕耘蛮族的土地,让上帝的荣光播撒到所有奈梅亨旗帜飘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