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墙壁上挂着两柄剑,是仙门弟子常用的那种练习用佩剑。没有法力,但剑鞘和剑把上刻的一些暗纹,有一定的避邪作用,用来对付一些级别不高的“飘哥”“飘姐”绰绰有余。对面摆着一张床,床铺上空荡荡的,被褥一角掀开,榻下不见鞋子,看样子主人起夜去了。百里英看了眼自己这具躺得笔直的新身体,胸大腰细,皮肤白皙,手掌心没有茧子,身上穿着一套浅白色的女款睡衣。女人?!百里英心里乐了。过了一会儿,手脚没那么重了,可以缓缓活动起来。她慢慢坐起身,盘腿运气,试探这具身体的灵力修为。不是吧?百里英心里惨叫。这姑娘灵力和修为居然这么低,简直有点惨不忍睹。看她这身体发育,少说也得十六七岁了,一般仙门弟子到这个年龄,总不至于这么不成气候。除非入门太晚,或者天资太低。她孤魂野鬼做了十年,也挺逍遥自在。到底是谁把自己召回来的?既然能合魂,表示自己和这姑娘命格相似。既然命格相似,灵力修为怎么能差这么多?想当年,她百里英也是凭着几手绝活叱诧五老峰的角色啊。“师姐——”就在百里英长吁短叹的时候,房门被一股大力“哐”的一声从外面推开,一道白影旋风一样冲进来。百里英立马警惕起来。“师……师姐!穿……衣!拿……拿剑!”原来是对面床的主人,还是同门小师妹。一个说话不怎么利索的结巴姑娘。百里英翻起身穿鞋,一边问对面那个手忙脚乱穿衣服、看起来有点晕头转向的小师妹:“出什么事了?”小师妹顿住脚,憋了一大口气,满脸通红的道:“走……水了!有刺……客!救……师父!”百里英二话不说,拿起挂在床头上的绀青色外衫,十分利索的穿戴完毕,又火速换上靴子、扎起马尾、拿起佩剑,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师父在哪?”百里英把小师妹的佩剑扔给她,问道。小师妹下意识的双手抱住佩剑,目瞪口呆的看着百里英,好像才认识她一样。见百里英目光如炬,小师妹说话更结巴了:“在在……芳……芳……芳菲阁!”百里英点头,“带路!”说完拉着小师妹就往外跑。虽然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师父是谁、为人如何,但听到师父有难,百里英就坐不住了。对于“师父”二字,这些年她总是问心有愧的。小师妹说话结巴,走路却很快。她带着百里英一路抄小道,疾步而行。百里英见有段小路旁边种了几株柳树,随手摘了几片柳叶塞进袖袋。她这也是未雨绸缪。这具身体灵力不够,只能用一些旁门左道的术法来凑了。柳叶虽小,柔能克刚,总有机会派上用场。一番疾行,百里英随师妹走在重重回廊里,只觉得这里的建筑有些熟悉,自己似乎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她仔细想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想多了还胸口疼,脑袋疼。那感觉,就像有一头面目模糊的野兽,被禁锢在黑暗里。四周都有铁栅栏拦着,想冲又冲不出来。如果不计后果、横冲直撞,就会鲜血淋漓、体无完肤。她们很快抵达了芳菲阁。芳菲阁说是“阁”,规模却不小。虽然到处冒着滚滚的浓烟,但看得出来殿宇齐整,楼阁丰隆。正常情况下看,一定非常气派。阁前还种满了梅花树,如果是在冬天,此处必是一番胜景。院子里到处是人,一片狼藉。里面时不时传来刀剑武器打斗声,地上有一滩一滩的血迹。四处乱闪的人群里,有人穿着跟她和小师妹同款的绀青色衣袍,应是同门师兄弟、师姐妹。百里英看见还有很多穿着官制礼服、戎服的人在场,忍不住皱眉,心中暗道:难不成这是……宫里?这时,小师妹拉住一个冒冒失失四处乱撞的同门师弟,跺着脚结结巴巴的问:“师……父呢?”“师姐!”师弟十一二岁年纪,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满脸都是污渍和被浓烟呛出的眼泪,见到师姐,带着哭腔说:“师父受伤啦!师兄们废了好大劲,才把师父救出来。师父他自己又冲进内阁去啦!……”“当心!”百里英一声厉喝,挥起剑鞘拦下一支朝小师弟后脑勺射过来的乱箭。这只箭被剑鞘改变力道,斜斜插入地上横躺着的一具宫人尸体身上,入肉数寸。小师弟看着她,魂不守舍、哆哆嗦嗦的喊了句:“师姐!”百里英拍了拍小师弟的后脑勺,转头对结巴小师妹道:“你们在这待着,我去救师父。”说完夺过另一位同门师兄弟手中的水桶,把水从头浇下,全身湿了个透。又扯了一片衣服下摆,系在脸上、捂住口鼻,似离弦的箭一样冲进火海。☆、火烧芳菲阁(三)“师父!——师父!”“国师!——国师大人!”浓烟滚滚的芳菲阁里,有不少穿绀青色衣袍的同门师兄弟和宫廷护卫在找师父。百里英听到一阵打斗声,越往里面,打斗声越激烈。她循着打斗声跑去,兵器交接声和地上横躺的尸体把她引入了一间偏殿,里面有人在说话。“……你做什么?!”一个气息不稳、但混着雷霆万钧的青年男声低吼。“哈哈!我在帮你啊,师兄。她这具肉身千疮百孔,早没用啦!要是有用,她早回来了。……师兄,跟我去江北,我们一起想办法找到她。”“不去!!”声音咬牙切齿。“这么多年不见,师兄你讲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我请人一向很有诚意的,三请、四请都无所谓。不过你老是这样无情的拒绝我,我就只好一把火烧了芳菲阁,再把你绑去江北了。”“你敢!!!”“哈哈哈!师兄,我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的。”说这话的男子在火光浓雾里看不清面貌,百里英只看见他身形很高,比一般人至少要高出一个头。那男子打了个响指,便从四周扑出五、六个黑衣蒙面人,把一个一头白发、穿绀青色衣袍的人团团围在中央。“师兄,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再啰嗦下去,那良心被狗吃了的家伙,又要来坏我们的好事了。”百里英皱眉,这男人说话真聒噪。眼看白发青衣人快被黑衣人捉住了,她知道那定是自己师父无疑,赶紧气沉丹田,飞速掐了个定身法手诀,喝道:“紫气东来,万呼万应。定!”手起话落,那几个黑衣人瞬间定住不动了。两只脚像在地上生了根,上半身还保持着一种类似猛禽捕猎的怪异姿势。四周只剩下大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几个不明所以的人异常沉重的呼吸声。百里英几步跑到青衣人面前,解下戴在自己口鼻上的湿布,三下两下系在青衣人口鼻上。青衣人左肩鲜血淋漓,脸上、身上多处有血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一头白发披散着,被火烧焦了半截,形象全无。百里英本想说句“师父,弟子来迟了”,又怕青衣人看出自己借身还魂的破绽,因此只顾手上动作,嘴巴上什么话也不说。青衣人双目圆瞪,极为震惊的看着百里英。百里英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腹诽:怎么,自己的徒弟不认识了吗?腹诽归腹诽,百里英还是一把拉过青衣人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搂着青衣人的腰身,故意含糊着声音道:“能走吗?”“阿英?!”青衣人哑声低喊。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和颤抖。百里英更震惊。他认识我吗?不是吧,这样儿也能认出来?还是他徒弟真的也叫阿英?同样震惊的,还有先前说话的那个高个子黑衣人。此时他也被百里英的定身诀给定住了,还保持着一种嚣张无比的姿势。他和青衣人一样,死死盯着百里英,一双丹凤眼在火光的映射下亮晶晶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