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报了两人出处后,张霓霜带着小幺跪拜玉座上的太后,恭谨祝寿:“臣妇张霓霜,携女儿马小幺,愿大后福寿绵绵,彭祖齐肩;愿愿年年佳庆,永保团圆。”
两人拜倒,上方传来一个听起来甚是慈祥的声音:“快起来吧,赐座。”旁边有个妇人笑了:“母后,你看这小姑娘,长大了怕是要把滢滢比下去呢。”说话的正是王皇后,她一母同胞的的妹妹嫁给了丞相,外甥女正是京城第一美人崔滢滢。
“抬起头让哀家瞧瞧。”太后饶有兴致,今天来拜的人太多,她完全都是例行叙话,刚刚并没有太多注意。
小幺刚谢了恩起身,听到太后的话心中叹气:树大招风啊,早知道就不该穿这身招摇的翠羽裙。还有这妆,玉坠给捯饬的也太仔细了些!
她微微仰起头,仍旧未抬眼,努力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可是她不知道,此时盛装的她,再这么笑的冲击力有多大。
端的是,白帝工夫缕彩霞,肯将颜色弄韶华。又是,独步性兼吴苑艳,浑身天与汉宫香。
小幺抬起头来,在场众多女眷中瞬间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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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幺父母的故事即将揭开,让我们继续一起拉手手走下去。
☆、宫中饮宴
发出惊呼的不只是来自同一个方向。这其中,有之前跟“凌昱”打过交道的眼尖的小姐;还有人,是因为她的眼睛,哪怕是没有直视,也让几个嫔妃大吃一惊。她的鼻眼,像极了当年出宫的容嫔!要知道,当年容嫔只有那一双眼睛生的好,若不是后来伤了眼睛后又犯了错,如今,恐怕根本没有她们的出头之日。
皇后也看清楚了,她倒是淡定,笑了笑道:“这个丫头生得果然好,倒真看不出是马大人的闺女呢。”她言语中带着试探,觉得小幺的面貌和父母之间差异确实较大。
张霓霜听了微微弯腰回道:“姑娘生得好,也是我们的福气。可惜也没能跟其他女儿家一样宠着,没过过什么安稳日子。”
她这话一出,大家反倒镇定下来,这个丫头长得再好,毕竟也是乡下来的,京都的水,岂能是她可以趟的?模样好,教养跟不上也是不行的。
萧太后倒是想得更深一些,枢密使和兵部,如今分别掌握情报指挥和部队两样,皇帝一向看重,这个丫头长得好,如果德行也配得上,倒也可以指给哪位皇嗣,将来也能安定吓枢密使的心,这倒也是一大乐事。想到此,她笑着招手:“来来来,让哀家近处瞅瞅。”
小幺缓缓站起身,走到太后面前。萧太后今年八十整,十五岁进了宫带了一辈子,容貌自然是最大的本钱。她保养的极好,不笑的话竟也看不出有什么皱纹。她拉住小幺的手,拍着拍,亲切的像个邻家祖母。
“这丫头真是好啊,让我想起年轻时候宫里的姐妹们,个个都跟一朵花似的。”萧太后话锋一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幺可有婚配啊?”
张霓霜和马骏早就在家商议过这个问题,他们知道以小幺的姿容,这次公开露面一定会有人打主意,所以提前就商议好了一个可进可退的对策。但确实没想到,竟是今日的主角——萧太后先问出口。
“小时候我们给她定过一门亲,是我家大人至交家的嫡长子。可是西北一乱就给走散了,至今还没有音讯。我们也一直在找呢,还好小幺还小,还有一年才及笄。”张霓霜回道。是的,现在说有,就没人给说亲了。等小幺真等到想嫁的人了,就说那人已不再人世便是。
萧太后一听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我们丫头小小年纪,经得事儿还真是不少。”她将小幺拥进怀里,摸摸她的头。随后,从脖子上摘下一串沉香木佛珠,给小幺挂上后,她又抚摸了下小幺的胳膊道:“这是当年先帝赐我的佛珠,给了你,保佑你以后事事平安顺遂吧。”
小幺立刻就要跪辞,被萧太后拦住:“别跪啦,拿着,这是咱们俩的缘分。”
张霓霜在下面谢了恩,小幺也跟着谢了,两人一并坐到早就安排好的矮榻旁坐下。又坐了一会儿,直到人全部到齐,宴席便正式开始。
此时皇宫同时进行两场饮宴,一场是皇太后携后宫嫔妃同命妇们,一场是皇商携一众大臣同四夷来朝拜的使者。那边,也是同样热闹。
武帝身体崩坏时日已久,平时看起来只是话不甚多,只有偶尔才会大犯到无法上朝。但他自己很清楚,其实每一刻都在经受着病痛的折磨,他像一盏即将燃尽的灯烛,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煎熬。
此时,他还是威仪十足,看着底下的人匍匐着跪在自己的跟前。君临天下,这个词经常给他一种错觉,就是他真的是所谓的天命龙脉,是天意。他满足于征伐、扩大疆土,可如今的身体,让他不得不考虑到底该让谁继续享受这种快-感。
如果他死了,到了地下看到自己的先祖们,他可以说作为皇帝,他是合格的。可如果是单纯作为一个男人的话,他还缺少最重要的一项——子嗣。也许是杀伐的报应吧,他想,但好歹我还有几个皇弟,这个江山,还是姓安。
所以,在他死前,他有两件事必须完成:一则找到一个人,给这个位子然给他;二则完完整整的,将这个江山交到他手里。
想到这,他环绕四周,挨个看了过去。这些弟弟们,蛰伏了二十年,应该也快坐不住了吧?
轻轻的,他扯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抬手让随侍的太监念了旨意,旨意中升了一些人的职,封了一些人赏赐,喜庆的日子,就该都高兴。一片谢恩声中,他的目光终于看到了西北王派来的人那里。西北王子独居一隅,就像西北地界本身一样,看似不引人注意但气势强大,像一柄已经出鞘的利刃,寒光隐现。
西北,他以为他直到死都不会征服那里,伴随着他身体每况日下,他本以为他永远都看不到西北归附那天。但没想到,他最小的皇弟却给了他惊喜,经营多年,竟然不费兵卒就让西北归降。逸王的能力,逸王世子的能力,自己一直都低估了。
那多宝阁、官妓坊,已经是细密编织的情报网络,不过,武帝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或者,他们只是皇弟的耳朵罢了。瑾儿,倒无论如何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一来他始终看起来没有想去坐这个位子,二来,他成了龙,麒麟谁来当?
太监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武帝了思绪,饮宴开始。
武帝在这里,像尊神像,他话不用多说,也不会强撑着从头坐到尾。他在的时候,自然会有人臣子歌功颂德。他离开之后,几个为首的大臣也会自觉张罗不至于场面冷场,这是他们和武帝心照不宣的惯例。
酒过三巡,武帝便起身准备离开,他缓慢的站起来,以比常人更慢的步子走下御阶,在臣子的跪送中迈出宫门。刚一出门,他身子微微一晃,旁边跟了多年的李公公立刻扶住,有一顶御辇抬轿早已经等在外面。他坐上去,李公公抬手,抬轿稳稳的离地。
李公公凑近了,对皇上小声道:“麒麟有报。”可能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情报。武帝点头,李公公知道,这是准备例行去景辉宫听取汇报的意思。他摆摆手,一行人步伐轻盈,像是一缕清淡的烟影,快速穿梭过皇城的街巷。
进了景辉宫,外面已经有人在等候,看到武帝的御轿,自觉地过来搀扶他下地。在这个人面前,武帝没有掩饰自己的虚弱。
“皇伯父,瑾儿背您进去吧。”听到武帝重重的喘气声,安瑾低声说。
武帝愣了下,随即释然,是的,想必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如今的身子,只不过是一具行走的躯壳。
他将身子靠过去,表示默许。身下的人躬下身,背负起了一国的重量。身体很轻,国家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