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的瓷片,在刺眼灼阳下泛起苍白的光,破碎如斯,一如这支离的血脉,易碎的人心。
清晨的静谧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的,顾叶白有些迷茫地睁眼,看一眼身边仍睡着的谢铮,披衣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入眼的是管家面带焦急的脸,她心里陡然一紧:这个特殊时期,这种表情总不是什么好兆头。
上校,管家想必也看到了尚睡着的谢铮,压低了声说:您家里来电话了,说是有急事,请您马上回去一趟。
顾叶白一怔,不想竟是自己的私事,大脑急速运转一遍,是顾向墨?还是邓颖?究竟出了什么急事,一早上打电话来。
思考间,她脚步不停,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是我,出什么事了?
话筒中传来顾向墨急促地喘息声,还夹杂着些许颤抖的哭腔,姐,妈,她不见了!
本已阴云聚拢的天,又是一道凭空的霹雳,兹拉兹拉地连带起四溅电光火花,誓要将这天地搅个颠覆。
四十分钟后,顾宅。
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上好的骨瓷茶杯摔碎了一地,满地的狼藉,顾叶白罕见地动了怒,指着一众佣人保镖的骂。
她几乎无法控制住痉挛般打颤的指尖,供血的不足使她手脚如坠冰窟,胸中被未知和恐惧充塞得不留余地,破碎零落的喘气显现出过度呼吸的征兆。邓颖知道的不少,自己的秘密已经被这个所谓的母亲几乎猜了个透,在这个时候,她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无异于放着致命的风险在满大街乱跑,将雪亮的尖刀亲手交给敌人。
怎么办?怎么办!接踵而来的层层压力,恐惧,焦虑,几乎要把顾叶白压垮,坏事像是约好了凑堆,阴笑着要将她拖入无尽深渊。弹簧被无限地拉伸延展,已经要不堪重负地绷断。可她不能崩溃,这么多的人都在等她的指示,盼望她如往常一样将问题妥善解决。
顾叶白将头埋进手里,短暂地掩饰在边缘拉扯不休的情绪,随后强迫自己尽量冷静地抬头,目光扫过众人,落在邓颖的心理医生身上,她近来的精神状态如何?
还算稳定,没有异常的波动。
这是顾叶白最不愿听到的答案,她宁愿邓颖是因为精神问题而发疯跑出去的,若邓颖神智正常却不见了,恐怕就是早有预谋,又或者是有人撺掇接应,这对她来说,是最糟糕的结果。
顾叶白狠狠地一掐掌心,强迫自己用陡然的刺痛来保持镇定,昨晚是谁值守?
几个佣人站了出来,昨晚老夫人房里没有异动,今早敲门没人应,我们才发现老夫人不见了。
我检查过了,顾向墨上前道:窗台上有剐蹭的痕迹,妈应该是从窗户翻出去的。
一楼的高度,即使是一个老太太,爬出去也难度不大。
顾叶白目光看向几个瑟缩着不敢说话的保镖,也没功夫这会儿跟他们计较,监控摄像头呢?
死角很多,没拍到什么。
简直让人无从查起,果真是预谋多时了。
顾叶白无法,只能准备先跟警察署那儿打个招呼,让他们帮着找找。
阿墨,电话拿来。
顾向墨应了一声,正要将手边的电话递过去,却忽然怔住,见鬼一般看着门口。
顾叶白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失踪的邓颖此时正神态自若地立在门口,察觉到顾叶白的视线,还从她缓缓地展开一个笑。
枯瘦病态的脸上,极不协调地皲裂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仿佛装潢潦草,贴满小广告的老旧危墙上,用血红的油漆喷上大大的诡异笑脸,讽刺而令人后背发凉。
邓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看她眼中来不及隐藏的恐慌,发白颤抖的嘴唇,和强自镇定的神情,感到了久违多年的满足感。看看吧,他们被自己所操控把玩,他们哭,笑,他们祈求,崩溃,都是自己一手造就赐予。
而如今,她的命运也在自己的掌心里。
自己生下的孽种,处理得虽然晚了些,不过没关系。反正这小贱人马上就要死了。
想到这里,邓颖忍不住兴奋地舔舔唇,看向顾叶白时像是在看死人。
顾大小姐,看到妈怎么这么惊讶啊?吓坏了?
邓颖仍笑着,声音却冰冷嘶哑。
顾叶白忽然平静了下来,淡淡地回视她,母亲把想做的事,都办完了?
那是自然,邓颖眼中有化不开的阴霾,疯狂地翻腾着,似要撕咬啃食什么一般,定教顾上校满意。
顾向墨在听着母亲和姐姐打哑谜一般说话,心里的不安升腾,猛地攥住顾叶白的胳膊,担忧地问:姐,怎么了?
顾叶白不再看邓颖,低头安抚地拍拍弟弟的手,却答非所问,带母亲上去休息,好好守着。
说完,也不看他们的反映,推门离开。
徒留狼藉满地,一室死般的静默,邓颖咯咯地狂笑出声,激起悠悠荡荡的回声。
一地的瓷片,在刺眼灼阳下泛起苍白的光,破碎如斯,一如这支离的血脉,易碎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