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王敢情是与秦国有了姻亲的关系,没了后顾之忧,这一回反应极快,一接到齐、韩、魏三国联盟,要对楚国下手的消息后,立马出师发兵韩国。由于楚国下手奇快,把韩国打了个措手不及。秦国对盟亲国也是十分的配合,在楚国攻打韩国之时,为了防止魏国出兵,兵出函谷关,屯兵魏国边境,牢牢地压制住了魏国,使其不敢乱动。
如此一来,韩国慌了,齐国虽是强大的靠山,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情急之下派出使者向秦国求救,希望他们出来说句话。
这一日,芈氏正与嬴稷在花园游赏,听说韩使来秦,便笑了一笑,跟嬴稷道:&ldo;稷儿,你说该不该见?&rdo;
嬴稷想了一想,说道:&ldo;孩儿以为不见。&rdo;
&ldo;为何?&rdo;芈氏饶有兴趣地看着嬴稷问道。
嬴稷说道:&ldo;我与楚国联姻,若是接受了韩国求援,岂非让楚国寒心?&rdo;
芈氏眉毛一挑,笑着又问,&ldo;你只看到了这些吗?&rdo;
嬴稷挠了挠头,&ldo;孩儿愚昧,望母亲教我。&rdo;
&ldo;楚国原与齐、韩、魏三国联盟,如今其背信弃义,与我秦国结了亲,此三国必然大怒。现在韩、魏两国已然陷入战局,那么下一步齐国肯定出手。&rdo;芈氏认真地道:&ldo;你且想想,齐国插手之后,局面会变得如何?&rdo;
嬴稷并非愚痴之人,经芈氏一点,已然明了,不由得变色道:&ldo;楚国危矣!&rdo;
芈氏颔首而笑,&ldo;这就是我们联楚的目的,联楚是为了弱楚。&rdo;
嬴稷闻言,脸色十分难看。芈氏看在眼里,哼的一声,问道:&ldo;可是因为叶阳是楚国人?&rdo;
嬴稷点了点头,很显然叶阳在他的心里占了一定的分量,&ldo;她的父亲是楚国的储君,我们如此谋楚,她知道了后,心里定是不会好过。&rdo;
芈氏皱了皱眉头,心想我何尝不是楚国人呢?是那片土地将我养大,我又何尝想谋他?可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若不思进取,早晚被人吞并、灭亡,便如那燕王哙一样,即便是将王位让与他人,那也是贻害子孙,最终只能落得个害人害己的地步。如今秦国握于我手,由我的儿子当着这个国家的王,我岂能容他走向衰弱,甚至是灭亡?当下轻叹了一声,说道:&ldo;你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此为妻子着想,倒是好事。可你是秦国的王啊,你顾了私情,如何顾国家?&rdo;
芈氏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声音也逐渐尖厉起来,&ldo;我也是楚人,为了秦国的壮大,我率先提出弱楚,你可想过我的感受?为了促成秦楚联盟,我不远千里入楚,不惜一切与之结交,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为了保秦国西境的平安,我不惜与义渠的男人私通,你顾了我的感受了吗?你父王为了蓝田之战的胜利,把他的妻子送予义渠,你想过他当时的感受了吗?你今天的位置是踏着成千上万的尸体登上来的,你顾了为此而亡之人的感受了吗?秦国朝野上下都盼着你让国家变得更加强大,你顾了秦国臣工和百姓的感受了吗?&rdo;
一连串的问话,让嬴稷听得心惊胆战,冷汗涔涔而下,芈氏话落时,嬴稷扑通跪在地下,&ldo;孩儿知错!&rdo;
芈氏叹息一声,将嬴稷扶将起来,不无怜惜地道:&ldo;你是王,行事不能凭一己之感受,如此难成大事。&rdo;
没过多久,楚国围攻韩国雍氏(今河南禹州东北),事态紧急,韩国再次遣使求助秦国,这次出使秦国的是大夫尚靳,此人能言善辩,在韩国颇负才名,韩襄王对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说动秦国出面阻止楚国的攻伐。
尚靳到了秦国后,嬴稷和芈氏果然在朝会时接见了他,嬴稷问他,来秦所为何事?尚靳拱手道:&ldo;楚国围攻韩国,韩国危在旦夕,望秦出面阻楚助我。&rdo;
嬴稷笑了一声,&ldo;楚乃我大秦的昆弟之国,渊源何其之深。我的母亲是楚人,我的王妃乃楚王的孙女,楚国伐韩,秦举双手赞成,且为了能让楚国顺利伐韩,秦兵出函谷,屯兵在魏国边境,以防止魏国驰援,所以你来秦国求救,怕是求错地方了。&rdo;
尚靳料到了秦王必出此言,微微一哂,问道:&ldo;秦王可听说过唇亡齿寒之言?&rdo;
嬴稷点头道:&ldo;倒是听说过。&rdo;
尚靳道:&ldo;秦韩接壤,倘若楚国得了韩国,其坐大之后,下一个目标必是秦国,莫非秦眼睁睁地看着楚国坐大不成?&rdo;
尚靳话音一落,甘茂站了出来,说道:&ldo;启禀我王,臣以为尚大夫所言未必没有道理,秦楚虽为昆弟之交,但是楚国若果真吞了韩国,对我秦国必形成威胁。&rdo;
甘茂话音甫落,但听坐在嬴稷旁边的芈氏呵的一声,笑出声来。甘茂目光一转,问道:&ldo;太后所笑何事?&rdo;
芈氏没有理会甘茂,径朝尚靳说道:&ldo;所谓邦交,利也,我若出兵,帮了韩国,免不了寒了楚国之心,且每日要消耗数以万计的粮草和财钱,利从何来?我不想听你什么唇亡齿寒的大道理,只与你说一件事,我侍候先王之时,王上将大腿压于我身上,我便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但他若是将整个身子压于我身上,我与他一上一下面对面时,却反而感觉不到沉重,你可知这是为何?无非两个字,平衡。救韩于我没有利好,何来平衡?你且回去告诉韩王,秦国决计不会出兵。&rdo;
此一番话说将出来,朝堂上下目瞪口呆。以床笫之事作比喻,公然在朝堂之上议政,史无先例,自然也是尚靳首次遇到,他作为一国之使臣,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弱小国家,必然怒而斥责,可他如今面对的是秦国,一个正在崛起的强大的国家,他无言以对,只得退了出去。
实际上芈氏的这一番话也是对甘茂的一种反斥,身为一国之相,不能看到未来之利益,还为韩国说话,传将出去,无疑会沦为笑柄。她以床笫之事反诘,戏谑韩使,恰恰表现的是一种强国的风范,换了他人,何人敢言?
然而众臣未明白芈氏的心思,看着尚靳走出去后,朝上的两班文武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而在这所有人之中,最为尴尬的是嬴稷,在他的心里,她一直是一位值得他去敬重的母亲,特别是在燕国的那几年里,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她教他如何做人,如何在最困难的时候树立起信心和希望。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苦尽甘来,在他们登上了权力和人生的巅峰之时,他的母亲先是与义渠王暗通,后在朝会之上公然以床笫之事说事,作为秦国的王上,在那一刻,他为此感到汗颜。
下了朝后,嬴稷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与母亲一起下朝。芈氏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失落感,好像是突然间失去了什么,心里有些空。
嬴疾虽也因芈氏的言语感到意外,但他是懂芈氏之用心的,待臣工散尽之后,他走到芈氏的身边,说道:&ldo;王上重感情,也好面子,可能是你刚才的那番话,损了他的面子。&rdo;
&ldo;我不担心这些。&rdo;芈氏转过头看着嬴疾道:&ldo;我担心的是,一旦到了楚国的利益受损,叶阳在他身边哭闹之时,他会不会改变主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