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军营里,甘茂一听惠文后到了,心里咯噔一下,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跳将起来,王上受了重伤,是国事,也是家事,亲生母亲来了,如何挡得了?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嬴疾走了进来,甘茂正要说话,嬴疾却阻止了他,把手里的一份帛书塞到他手里,说道:&ldo;此时我不方便出面,我若出声,她定与我争执。你出去后,就事论事,当着惠文后的面宣读这份诏书,谅他们也不敢闯进来。&rdo;
甘茂半信半疑地打开诏书,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还是不放心,问道:&ldo;如若他们硬闯呢?&rdo;
&ldo;以秦法从事!&rdo;嬴疾脸色如铁,生硬地道。
甘茂应了一声,把诏书放在了胸口,大步走了出去。见到惠文后时,拱手道:&ldo;甘茂迎驾来迟,乞恕罪。&rdo;
惠文后蛾眉一竖,嗔道:&ldo;王上洛阳举鼎,受了重伤,如此重大之事,你们居然不向我禀报,好大的胆子啊!难不成我这做母亲的,没权知道王上的事情吗?&rdo;
甘茂早料到了会有这一番斥责,佯装惊恐地道:&ldo;臣不敢,此事重大,臣岂敢擅自隐瞒!&rdo;
&ldo;谅你也不敢。快带我去见王上吧。&rdo;惠文后边说边要往里走。
甘茂连忙退后一步,拦在惠文后之前,&ldo;王上有旨,谁也不见。&rdo;
&ldo;也包括我吗?&rdo;惠文后见甘茂这般言行,果然印证了嬴壮所言,心里一阵沉痛,眉头不住地抖动着。
&ldo;正是!&rdo;甘茂从怀里取出那份诏书来,&ldo;王上诏书在此,书曰:寡人伤重,遵医嘱将养蓝田,一律不得探视,违者以秦律论处。&rdo;
惠文后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现在她已然确信,他的荡儿已不在人世,这些人果然在谋取王位!她看着甘茂,寒声道:&ldo;甘茂,你且听好了,要是荡儿有个三长两短,秦国有个三长两短,你便是千古罪人!&rdo;
甘茂一怔,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里闪烁出来的是从不曾有过的犀利目光,忙不迭把头一低,拱手道:&ldo;臣恭送娘娘!&rdo;
惠文后回到宫里时,嬴壮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见惠文后进来,忙迎了上去,道:&ldo;母亲,如何?&rdo;
惠文后眼圈一红,&ldo;荡儿看来是真的走了……&rdo;
&ldo;母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去嬴市那边看了,他那里无甚动静,看来他们要立的果然是嬴稷。&rdo;嬴壮急道:&ldo;眼下只有你下诏拥立我为新王,才有可能把局面扳回来。&rdo;
惠文后却是摇了摇头,&ldo;这一路上来,我想了许多,他们敢如此有恃无恐,必有所恃。&rdo;
&ldo;遗诏?&rdo;经惠文后一提醒,嬴壮醒悟了过来,周身大震。但转念一想,嬴荡是他亲哥哥,如何会将嬴稷立为新王?&ldo;不可能,荡哥哥决然不会如此做!&rdo;
惠文后此时也已完全冷静了下来,说道:&ldo;我在蓝田时,甘茂拿了诏书出来,说是王上拒绝任何人探视,违者以秦律处置。如果荡儿已不在了,那么甘茂所读的便是假诏,他们可拟这等假诏,为何不可拟遗诏,反正是死无对证。&rdo;
嬴壮倒吸了口凉气,随即咬牙切齿地道:&ldo;这是他们把事做绝了,须怪我不得!我们虽无兵符在手,调动不了军队,但嬴氏宗亲尚有老兵,我再去找些死士,当可出其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rdo;
惠文后娇躯微微一震,&ldo;你要做什么?&rdo;
&ldo;截杀!&rdo;嬴壮的脸上露出股浓浓的杀气,&ldo;王上死讯没公布,芈氏母子想从燕国回来,肯定是秘密入秦,所以我们还有机会。为保此事万无一失,我已想好了,分三步走,第一步是赶去燕国,在燕国杀了他们;若是在燕国杀不了,就在函谷关下手,届时我会与嬴桑说好,芈氏母子要篡位犯上,见了他们格杀勿论。除非他们生了翅膀,能飞过函谷关去,不然的话,决计过不了函谷关。若是真侥幸让他们进入了函谷关,我还安排在了最后一步,在宫里设埋,伺机斩杀!&rdo;
惠文后从没想过要杀芈氏,但如今真正较量的时候到了,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便同意了嬴壮之计。
魏冉等三人一路马不停蹄,丝毫不敢怠慢,这一日终于到了燕国。在燕国的协助下,终于在山里找到了芈氏母子。
魏冉、芈戎乍看到芈氏母子完全是一副猎户的打扮,脸庞被北风吹得甚是粗糙,心里猛地一酸,虎目中泪光盈盈,扑通跪在地上,&ldo;弟弟来迟,叫姐姐受苦了!&rdo;白起见状,也连忙跪了下来。
山中的猎户见魏冉等三人着装,非是普通百姓,又见后面跟了燕国的官员,然这些人却对芈氏恭敬有加,不由得愣了。
芈氏没有想到两个弟弟全来了,心中之惊喜比猎到了一头大象还甚,噗哧一笑间,竟是笑出了泪来,整整五个年头了,除了在宫里的公子市和公子悝外,她最思念的便是这两位弟弟,虽说山里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可毕竟是身在异乡,那份思念亲人之苦,也只有她自己方才知道。当下跑上前去,与魏冉、芈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魏冉轻声在芈氏耳畔道:&ldo;姐姐,上苍有眼,你的苦日子到头了,我们是来带你回秦的。&rdo;
芈氏一怔,一时忘了哭泣,疑惑地望着魏冉。芈戎道:&ldo;此非说话之地,我们进屋去说。&rdo;
姐弟三人带着嬴稷进了屋,白起则在外守卫。
芈氏听完芈戎的述说后,瞪着对大大的眼睛,如置梦里,&ldo;嬴疾果然要立我稷儿为王?&rdo;
魏冉道:&ldo;千真万确。&rdo;
芈氏的脸上泛起股红潮,拉了嬴稷过来,说道:&ldo;稷儿,我们终于可以回秦了,而且回去之后,你便是王上了!&rdo;
嬴稷这些年来虽说已长大成人了,但一来尚未及冠,二来一直在山里打猎,未经世事,对当王之事倒未显出特别的兴奋,反而对他荡哥哥之死表现出十分的伤感,泪眼汪汪地道:&ldo;荡哥哥居然也死了,父王也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rdo;
魏冉语重心长地道:&ldo;稷儿,回国后你便是王上了,王上代表什么你清楚吗?是天,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每个人都要听你的,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你手,你高高在上,凡事都要比别人看得开,看得远些,明白了吗?&rdo;
嬴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魏冉道:&ldo;此事虽有嬴疾和甘茂两位丞相主持,但为了以防万一,在回秦之前,须得到燕国的支持。&rdo;
芈氏一听这话,眼前油然浮现出惠文后的身影来,她有两个儿子,嬴荡死了,还有嬴壮可以继位,她断然不会将王位拱手予人。随后想到,嬴荡死后,虽秘不发丧,可事情毕竟过去这么多天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即便是没人将此事透露给惠文后,想是猜也能猜到三分,此番入秦,这一路上怕是凶险重重。当下点头道:&ldo;一切按弟弟的安排行事。&rdo;
这一日,魏冉等人去见了燕昭王。燕昭王是一位有雄心壮志的雄主,但是此时刚刚经历了子之之乱,国力尚弱,一听这事便犹豫了。燕国的实力远不如秦,如果支持了芈氏,万一芈氏争权失败,燕国必然遭池鱼之殃,真到了那时,燕国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