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脸,说:&ldo;都把我叫老了,还是叫我七巧吧。&rdo;冯晓琳笑嘻嘻问我:&ldo;七姐,你从哪里来?&rdo;我倒一时愣住了,还没有人叫过我七姐,她这样称呼我,亲切又特别,好像真是我一个姊妹,而后一句话,更令我踌躇,我含混一句话带过:&ldo;出去玩刚回来。&rdo;&ldo;我也是,刚去了澳大利亚,一帮朋友去潜水,我跟着去凑热闹。&rdo;冯晓琳毕竟年纪小,叽叽喳喳的说给我听:&ldo;本来玩的挺开心的,结果赵昀出了点事,有几个朋友要去加拿大探视他,余下的人帮不上忙,干脆就散了。&rdo;我这才知道原来是赵昀出事了,不由自主的问:&ldo;赵昀怎么了?&rdo;&ldo;滑雪的时候摔骨折了,听说还挺严重的。&rdo;冯晓琳有点诧异:&ldo;七姐你也认识赵昀呀?&rdo;我点了点头,圈子这么小,来来往往不都那几个人。冯晓琳也明白这一点,说:&ldo;赵昀真是个好人。&rdo;我也这么觉得。跟冯晓琳在机场分手之后,我在回家的车上就想,要不要给赵昀打个电话,我看了看手表,算时差这时候加拿大还在半夜,于是作罢。回到家中,行李也懒得收拾,先洗澡。洗澡洗到一半,突然接到苏悦生的电话,我都没指望他下飞机会打给我,所以喜出望外:&ldo;你到了?&rdo;&ldo;到了。&rdo;苏悦生的嗓音低哑,长途飞行之后的疲惫连我都听得出来,他一定非常累,不过却还肯给我打电话,我想着就得意,正想要不要问一问他是不是在加拿大探视赵昀,他突然问我:&ldo;上次你唱的歌,是哪首。&rdo;我愣了一下,唱歌……我好像没在他面前唱过什么歌吧?他不耐烦的提醒我:&ldo;就是有天我睡着了,你还在旁边叨叨,最后唱起来……&rdo;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还干过这么矫情的事。最后苏悦生终于想起来:&ldo;中间有一句歌词叫什么……阿依阿依的,你唱过很多遍……&rdo;他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是哪首歌了。我会唱的歌,几百上千首总是有的,有时候是应酬客人,有时候是自己解闷,可是那首歌其实是首摇篮曲,小时候我妈妈常常唱来哄我睡觉,是谁说年纪小的时候学会的歌,是永远不会忘的。但我实在是不记得,什么时候曾经在苏悦生面前唱过那首摇篮曲。我一时觉得窘迫,有点讪讪地问:&ldo;那首歌啊……怎么了?&rdo;苏悦生突然顿了顿,说:&ldo;没什么……&rdo;他的声音细微下去:&ldo;你现在能不能唱一遍……&rdo;&ldo;啊?&rdo;他突然又理直气壮起来:&ldo;我现在想听。&rdo;好吧,金主是大爷,再古怪的要求我都得满足啊,何况只是唱首歌。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但实在记不清那首歌谣的彝语发音,只好努力回想妈妈当年唱那首歌的调子,轻轻对着电话唱起来。摇篮曲的调子都十分轻柔委婉,我原本在电话里清唱,觉得十分别扭,唱了两句之后,苏悦生那边并无声息,我倒放开来了,想起小时候,我躺在c黄上,我妈一边拍我睡觉,一边哼着这首歌。月亮月亮来唱歌,阿依阿依来过河,河里无风起了浪,金尾鲤鱼游上坡……板栗开花结子窠,花椒开花结子多,阿依阿依吃板栗,一甜甜到心窝窝……在大凉山,一定有很蓝很蓝的天空,那里有山脉雄壮,金沙江奔流。妈妈一生没有回过凉山,那样雄美的河川是否经常出现在她的梦境里?那个将她带出茫茫大山,最后又将她抛弃在这攘攘俗世的男人,她还记得他吗?这世上,唯有我还记得她吧。记得她不长不短的人生,记得她在这滚滚浊世,无法做一朵白莲。记得她的苦,记得她的泪,记得她的笑。记得她死的时候,唯一的女儿都没能在身边。我把歌唱完了,苏悦生还是没说话,于是我又从头唱了一遍,这一遍我唱得特别慢,等我再次唱完,电话里还是一片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苏悦生轻轻说了声:&ldo;谢谢。&rdo;他很少对我这么客气,弄得我受宠若惊,于是问:&ldo;刚下飞机?吃了饭没有?&rdo;&ldo;还没有,没胃口。&rdo;他声音中的疲意更深重了:&ldo;回头再聊吧,我要睡觉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