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叔放低声音来回叹念:“造孽,造孽。”
洪少秋漫不在意地耸耸肩。当然自己走,心还疼不完,何必再受一次皮肉苦。
他皱皱鼻子,飞快地眨了一下眼,仰头看那个清凌凌的背影上台阶,一次头也没回,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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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大佬有间堪比医学博士的书房,说起来可能有点啼笑皆非,但周凯的的确确就有这么一间书房。除开窗户和门,大三面环绕的定制书柜,按他独特的标号分门别类,不准清洁工进来,成叔隔一段时间就要亲自清灰拂尘。
洪少秋被铐在中间那张巨大的雕麒麟红木书桌的桌腿上,顺手摸了桌上散着的书消磨时间。周凯一点不跟他客气,他只能憋憋屈屈地坐在地板上,没出两天,腰疼腿酸屁股硬。
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放宽心想想该怎么办,他回来这一趟冲动有,偏执有,但也不是单单为了送人上门被关起来的。
中午成叔给他送吃的,洪少秋还有心情问他好,笑呵呵捧着蛋炒饭蹲着往嘴里扒,成叔看一眼他摊在地上的书,又看看洋五洋六的男人,轻飘飘一句:“你就这么呆得住?”
“呆不住有什么用。”洪少秋漫不在意,“我人回来,他连一句真话都不给我说。”
成叔没反驳,他把地上的书捡起来,甩甩并不存在的灰放回桌上,手指轻轻捻了捻略微卷曲的边角。顿了片刻,声音背对着他传出来,试探问:“如果我告诉你呢?”
“不听。”洪少秋片刻没犹豫,“还要拿我当传话筒?”
成叔对他这种反应反倒放心,冷笑一声道:“你非要逼他。”
“我逼他?”洪少秋也冷笑,咽了一口饭,点点桌上的书,“瞧瞧,《浮生六记》,凯哥还看这个?沈三白乐山乐水,那是他选的。阿房冷宫还是铜雀春深,诗酒猖狂还是曲水流觞,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混道上的人信神佛,要我说都是狗屁,神佛没什么好信的。”
成叔垂目注视他,半晌,讽笑一声:“好一个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那你问问陈阿娇能不能诗酒猖狂,沈三白进不进得了铜雀台。你来当这个卧底,你从港口又回来,没错,都是你选的。你也问问你自己,重新给你一遍机会,究竟有没有可能选出另一条路。”
洪少秋轻描淡写地摊开手:“自我桎梏,无话可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成叔叹出一口气,不再跟他争论那本书。他低声说:“有人为名所累,有人为权所累。情义信仰那些说出来好听的词也不过是压在身上的包袱,只看负重的人情不情愿。我不管你觉得我是说客也好,算计也罢,人有的时候身不由己,根本没得选。”
成叔说完,也不打算听洪少秋回答他什么,蹲下来收拾碗筷:“吃完了我拿走了。”临到门口,身后人又叫住他:“求您点事,窗户给我开道缝呗。”
洪少秋见他回头,晃晃锁着的手铐:“开道缝,太闷了。”见人不动,又补充道,“离这么远你还指望我能跑出去?往楼下丢小纸条都丢不下去,别说楼底下都是你们的人了。”
成叔沉着脸,折回来给他开窗户。天气渐凉,窗外风打树叶噼啪作响,他望望大中午黑压压的云层,怕是要变天了。
“阿秋,‘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成叔把窗户支架调出一个妥帖的位置格挡好,对着骤风眯眯眼,“太激烈的事情都没有好下场。”
洪少秋不可置否:“您这么喜欢下判词,中心公园还有位置插旗摆摊,给凡夫俗子算上一卦。”
成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他等了三天,开口要了一个窗户缝。下午三点,被他拿小鱼干当诱饵按照路线喂了几个月,例行巡视领地的土豆踩着猫步不急不缓地沿窗台路过。洪少秋懒洋洋地喵了一声,冲土豆招招手。土豆跟他向来亲,顺着窗户缝想要往里挤。
窗开得实在有点窄,窗框和墙面撸着它的毛,土豆不太情愿。
洪少秋蹲起来摊开手心勾一勾:“过来过来,好兄弟,知道你们猫都虚胖。”
土豆细软地喵一声,抻出两只前爪往里探,把自己拉成一长条。好不容易蹬着后腿蹭了进来,连忙嗖地钻进洪少秋怀里舔毛。
“好小子。”洪少秋挠它的下巴颏,把猫挠舒服了,翻出脖上挂着的小铃铛。铃铛还是当时周凯鬼使神差在路边顺手买回来的,买回来自己也不给猫挂,丢给洪少秋。洪少秋说这带响声的要把猫难受死。周凯一噎,他哪知道这些。
周凯皱眉头:“那别挂了,放猫窝上吧。”
“别呀,我把里面的环坠拆掉。”洪少秋冲他眨眨眼,想象不到大佬站街买铃铛,身后小弟什么表情。